故事的基本命题是:因为爱,人可以行走在真理之中。

《雪域幻境》(修订版)完结篇(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三章&尾声)

第二十二章 无邪

 

胖子拍了拍吴邪的后背,道:“天真你不是掉眼泪呢吧。”

“滚滚。”吴邪道,“老子是眼睛里进了沙子。”说完还长叹一声,夸张地抹了抹眼睛。

张起灵闻言也转向了吴邪,道:“我的推断没错的话,我们成功的几率不算小。”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但还是能听出安慰的意味,吴邪愣了愣。

胖子哈哈大笑,道:“小哥你不用担心,你家天真跟以前可不一样了,现在糊弄人本事高着呢。”

吴邪打断道:“说什么呢,别败坏我名声,老子就算糊弄过别人,对你俩的真心,也是天地可证日月可鉴的。”

胖子哼笑道:“别,别算上我,你还是跟小哥拜天地日月去吧。”

吴邪哪知道胖子早就旁观者清了,冲着胖子使了使眼色,道:“不要总是开这种玩笑。”

胖子懒得理他,倒是张起灵看了他一眼。

吴邪啧了一声,准备转移话题,对胖子道:“话说回来,刚好现在你们俩都在,是不是得跟我坦白一件事。”

“你丫现在绝对有被害妄想症,总他娘的以为有人算计你,现在又怀疑到我和小哥头上了。”胖子说着看向张起灵道,“小哥,你说咋办。”

张起灵却道:“你指什么?”

这就相当于默认了确实和胖子有一起瞒着吴邪的事,吴邪可没想到张起灵这么坦诚,吓了一跳,道:“不是说完了就灭口吧。”

张起灵瞥了吴邪一眼,道:“不会,本来也打算告诉你。”

吴邪清了清嗓子,心说老子现在也没那么好奇你跟胖子到底在古楼里看到了什么,能不能问点别的,比如关系老子下半生幸福的。

“小哥,你当年到杭州来找我之前,去找过胖子吧。”吴邪还是问了这个,因为没什么兴致了,语气懒洋洋的,“其实后来我弄到一条蛇,过程知道的差不多了,但是最后你是不是进了那个秘密房间,到底看到了什么,我还不知道。”

张起灵淡淡地道:“我没有进去,我也不知道。”

吴邪惊了,万万没想到张起灵会这么说。这一句简直像是晴天霹雳,吴邪惊讶地看着张起灵说出这句话,而且一点也不像跟他开玩笑的样子。而胖子却毫不惊讶,甚至还补了一句:“我作证。”

一直以来,吴邪都确信张起灵是在古楼中获得了什么秘密,或者是解开这一切谜题的钥匙,才敢独自到青铜门后等上十年。张起灵做事一向有分寸,他完全没有想到,对于这件几乎算得上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张起灵竟然没有在事先掌握一切,而是把成功的希望压在一个仅仅的可能性上。

吴邪停住脚步,也拉住张起灵,道:“你的意思是,连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封闭青铜门?那我们待会儿到了怎么办?”

张起灵你丫也有不靠谱的时候,吴邪被张起灵那无所谓的眼神弄得哭笑不得。

张起灵没有答话,胖子则大手一挥,搭在吴邪的肩膀上,笑道:“谁说小哥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

吴邪转过头去看胖子,胖子的脸上是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胖子很少隐藏情绪,他这么说,一定是心里有底。

吴邪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了,他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可也正是这个他笃信的结点上,却意外地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其实打从十年前,那个一直知晓全部迷局的核心的人,不是张起灵,更不是他,而是胖子。

吴邪突然想笑,他能想到胖子当年是如何劝说张起灵,不要走进那个房间。因为一旦是张起灵走了进去,那么他就相当于进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不仅仅会被循环往复地宿命牢牢地束缚住,最后也将为了它丢失本身。

但吴邪还是没有预料到,应该说可能连张起灵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他还是听从了胖子的话,只在古楼里启动了让铜铃阵发挥新一轮效用的装置,却没有走进那个房间,没有继续执着的去揭开一切,而是把这个麻烦,这个任何人和它扯上关系都会不得安生的秘密,隔绝在了自己的生命之外,真正的为自己留了一个机会。

而事实是,虽然胖子为了保险而去看了那个秘密的内容,但这个秘密对于胖子并没有什么影响。

大概也只有胖子能做到了,换了另一个人,不论是汪家人,是张起灵还是吴邪,也许都做不到。

吴邪看着眼前的两人,心底有一些别样的情绪涌动。

某种程度上说,胖子和张起灵是一种人,在知晓可能的牺牲下,仍然会选择保护的人。吴邪也一直在全力的保护他的朋友和家族,但是吴邪一开始并不知晓迷雾中的那些拳头,他勇敢,他坚持,大部分是因为他本性的单纯。这一点在胖子第一次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天真无邪”的时候,就已经被胖子看得通透无比。

然而胖子和张起灵与吴邪是不同的,这两个男人有着默契,是因为知晓对方心里的空白,并且由此衍生出信任,那又是另一种可贵的维系。

这些想法吴邪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觉得并无必要,他只要这两人都能平安就是宽心事。

张起灵握住吴邪的手腕,难得开口解释,道:“不是故意瞒你,如果你早就知道了,一定会让他带你来青铜门,可之前的时机都不够成熟,现在才刚好。”

胖子也笑道:“天真你那点小心思,早就被小哥看透了,我俩要是不瞒着你,就你那钻牛角尖的脾气,肯定早十年就来这儿挖小哥了。你说小哥那时候还没睡好呢,事儿肯定得被你搅和乱了。”

吴邪甩开张起灵的手,哼笑道:“少他妈自作多情,老子忍得住。”

胖子大手一挥,玩笑地推了吴邪一把,道:“别扯,明明想得跟什么似的。”

吴邪脸上一红,胖子走到中间,一边搂住一个,道:“跟着哥哥我来吧,胖爷带你们端了青铜门的老窝。”

吴邪笑了出来,甚至连张起灵也抿嘴摇摇头。究竟谁知道了什么又有多重要呢,最重要的是三人还是一个整体,是一个最稳定的结构。

人生总是很奇妙,很多本来你以为是这一生中的至亲至爱的人,但最后可能陌路四方,偏偏命运又是曲折难以揣测,等你怀着一些遗憾或者是释然走到最后,发现命运中的另一人,竟然还是那个人。

吴邪还在爷爷的笔记中看过他的奶奶留下的这样一段话:危难中和你并肩的人,并不一定能和你共富贵。危难中背叛你的人,也并不一定不能相交,世事无常。

也许人生的奇妙就在于不断出现的一些跌宕起伏和出其不意的反转,这多少为人生增添了乐趣和故事,但从一而终却未尝不是一种更大的惊喜。

三人之于彼此,恰恰就是这样的存在。

 

只是时间并没有给三人太多像十年前一样插科打诨的机会,手电的光圈范围内,那熟悉的光泽和纹路,很快再一次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青铜巨门。

十年来,外边的世界可谓天翻地覆,和它有关的人们也都经历了命运的转折。但这扇青铜门,仍旧像是一个巨人武士一样,静静地矗立在雪山深处,阻挡着门后给人无限遐想的世界,也隔绝着企图窥探它的人们的想象,亘古不变一般的不可撼动。

在吴邪的印象中,第一次见青铜门,蓝色的薄雾,成队的阴兵,还有混入其中的张起灵,当时的一切都是可怕的,是不堪回忆的恐惧。

第二次是在墨脱,虽然并不是完全相同的青铜门,但是那种冰冷的金属质感,由手心直达心脏,还是让吴邪感到了无助。

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青铜巨门的压迫感仍然不减,毕竟它是一个超越人类普遍认知的存在,它连接着无数的秘密,跨越了千年的时空,它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个传奇。

吴邪深吸一口气,掏出他收着的那枚六角铜铃。

开门的方法有两种,一种就是张家人使用的方法,通过六角铜铃,无论是母铃还是普通的铜铃都可以。铜铃与青铜门开启的开关可以达成某种奇妙的共振,虽然方法并不简单,但张家人得以使用铜铃在任何时间进入青铜门来守护终极。

另一种则是依靠鬼玉玺,吴邪也有,但是通过鬼玺开门是需要符合一定的运转周期的,也就是十年。十年前张起灵把鬼玺交给吴邪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吴邪不会赶上那个周期,因为使用母铃封闭终极需要卡着的时间点,是在鬼玺作用之前。如果十年后张起灵成功的封闭了终极,那么吴邪来到青铜门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如果张起灵失败了,吴邪打开门也不会看到他。

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母铃可以作用的时期,也就是还没到鬼玺能发挥作用的时候,所以吴邪拿出了铜铃。

这枚六角铜铃,是吴邪在格尔木的地下室中找到的,他一早知道那里有一枚,是之前在那里发生过的斗争中,被人遗失的。所以吴邪把接回张起灵安置与带黎簇苏万汇合的地方定在了那里。

只是那时候并没有人知晓吴邪的计划,所有人都以为吴邪是为了避人耳目,才选择了格尔木。实际上有一些地点,从介入众人的视线开始,就已经有了特别的意义,成为吴邪计划中的关键。

吴邪小心地融开铜铃里封着的松香,把铜铃高高举起,按照他掌握的方法轻轻晃动,铜铃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这响动虽然很微弱,然而却似蕴藏了无限的力量。

三人皆摒息以待,都知道门一开,便是最后的终结了。

可青铜门却迟迟未开。

 

吴邪皱起了眉头,又仔细看了看铜铃,他可以肯定方法是对的,只能说明操作上可能有些问题,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用。

“哎哎,我说你让小哥试试。”胖子道,“这玩意不是说只有张家人才能用吗,指不定这铃铛认生。你毕竟还没过门儿,没有名分,门也不认你。”

吴邪骂了句,但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胖子说的很有道理,至少张起灵应该用过铜铃开门,比较有经验。便递了过去,道:“小哥你来。”

张起灵没有接,而是对着青铜门出神。

好像自从到了青铜门前,张起灵的神色就又冷了起来,吴邪以为他是因为即将进入终极所以比较重视,但张起灵此时的样子并不陌生,通常都是有潜在的危险时才会如此。

吴邪也提了提气,聚精会神地看着张起灵,等他回答。

半晌,张起灵忽然开口,却道:“已经过了门。”

“你说什么?”吴邪只觉得脸又热了,“谁他妈过门了!”

胖子哈哈大笑,可张起灵却眉目紧锁,转过来看向两人脸色有变,道:“我不能确定,但是我们可能已经过了青铜门,现在是在门里。”

吴邪和胖子都是一惊,胖子问道:“小哥,这话怎么说。”

张起灵摆了摆手,走到青铜门前,沉了一口气,便开始借着上边的纹路,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吴邪和胖子不知张起灵是打算干什么,只道是大概门里门外的纹路不同,或许张起灵可以分辨得出来,可也用不着爬上去吧。

青铜门上的纹路极其细密,虽然多,但是想要在上边攀登是十分费力的。张起灵每一步都需要算好距离,手和脚还要配合着协调,而完全垂直的角度又十分考验力量和技巧,大概也只有张起灵这样的身手才能做到。

而两人能看出即使是张起灵,攀得越高也越困难,而且时时有掉落的危险,不禁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好在张起灵还算快和稳的,没一会便到了很高的位置,只见他在上边逗留了片刻,便又踩着纹路开始向下,在距离地面两三米的位置,纵身一跃,稳当地落在了地上,吴邪和胖子这才松口气。

可张起灵顺口气接下来说的话就又让两人震惊了。

张起灵捏了捏眉心,思索片刻,忽然又看向吴邪,道:“这的确是门里,我之前把母铃放在了上边,现在不见了。母铃被人拿走了,而且刚才的铃铛可能也有问题。”

 

母铃,是结束这一切的关键,多方势力都在寻找的东西。吴邪猜到张起灵是一直把它藏在青铜门里了,只想着和张起灵一同进来,取了母铃,好去封闭终极,可如果母铃已经被人拿走了,岂不是功亏一篑了。经张起灵这么一提醒,吴邪又猛然想起来,张起灵说有问题的铃铛,是张海客重新递到他手上的。

如果是张海客的话,的确有可能在他在幻境中的时间里动手脚。接过铃铛的时候只以为张海客已经放弃了,竟然真的就轻易相信了他,而且没有任何防备,还把他过手的东西带在身上!

“是张海客。”吴邪沉声道,突然感到眼前一花。

一定是张海客和张家人取走了母铃,还在他的铃铛上动了手脚。他不该掉以轻心,不该再次信任曾经骗过自己的人。一时间吴邪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铜铃的基本能力就是制造幻境,他们现在所处的是真实还是虚幻都说不清。而此时他们手中也没有可以解除幻境的铜铃,也没有母铃,如果真的是在幻境中,那就只有任由摆布的份了。无论张海客或者张家是什么目的,如果这个推测成立的话,那么他们面临的结果只有一个——功败垂成。

吴邪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他只能努力控制自己的思想,不能让它被任何人任何事所迷惑。然而这一切似乎已经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

自我暗示开始失效,脑子里一些模糊的事情开始渐渐清晰,本来清晰的事情却又开始模糊。吴邪感到脑海里有无数的声音在同时响起,又有无数的画面纷纷浮现。

那些声音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老人的,有小孩的。那些画面有他曾经亲身经历的,目睹的,也有从蛇毒的幻境中所看到的。真真假假,此起彼伏,吴邪感到所有的这些都在冲撞着他的神经,他大喊一声想叫它们都停住,可他的声音被淹没了,被吞噬了。

一切都太突然,他的视线开始不清晰,眼前张起灵和胖子的脸都变得扭曲。接着是他的鼻子,他感到了疼痛,鼻腔内突然一阵灼热,然后他看到了鲜血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再接着吴邪忽然听到了哭声,那是他自己的哭声,他蹲在爷爷的墓碑前,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名字的含义时绝望的哭声。

他的人生是一个封闭的环,他困在其中,本来也可以自得其乐,直到有一天有一些东西闯进了环内,让他知道了在环的外边,有一个企图粉碎他的世界。他愤怒,他仇恨,他也急迫,他想看到这个环形外边的一切,他觉得自己是被堆砌成这个环形的石头和泥土拦在了真相之外,而只要他获得一个突破口,他就可以看到清晰的真相。

于是他不断的冲击,头破血流,当他终于将那个封闭的环撞破出一个缺口,大步走出去的一刹,他终于看到了他所追求的那个“真相”。

外边的世界里没有恶魔,也没有刀枪剑影。

最可怕不是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跌入一个地狱般的境地,也不是看到那环形的外边仍旧是石头和泥土。

而是什么都没有,外边仍是一片灰雾,没有他要的真相,没有他能依靠的任何人,灰雾中是无穷的可能性。

从那时起,吴邪就变了一个人,他不得不成为他最厌恶的那种人,而且还要成为很长一段时间。

这些都是吴邪的过去,也必然融进他的生命里伴随他的一生。他期待着解决掉眼下这件事之后的光辉有多灿烂,曾经的那些噩梦中的灰暗就有多阴郁,它们共同组成了他的生命,这一点已经无法改变。

 

好在,阴影总是能够被隐藏在光亮之后的。

终于的终于,他通过忍受那些已经嵌刻在几代人命运中的东西,终于在灰雾中看到了一点亮光,他紧抓着这点亮光,将它放大。

终于的终于,他的计划强大的推进、强大的实现,他亲手毁灭了敌人的堡垒。

终于的终于,他身边的亲人和朋友都再次站到了他的身边,他和张起灵和胖子走到了这个终结。

但又毫无预兆地,眼前的那点亮光突然就消失了。

如果要毁灭一个人,不是要给他无尽的痛苦,因为在痛苦中,他会渐渐学会挣扎,学会抵御,等再多的苦难他也能逆来顺受之时,就算是变成了行尸走肉,他也不会被毁灭。

真正的毁灭是在无尽的痛苦中,给他一丝希望,并且让他满怀信心,直到在他再也不会怀疑的时刻,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十年来压在吴邪心底的闸门顷刻间被冲破,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去。

 

“吴邪!”

张起灵大喊一声,迅速扶住了他,他看到了吴邪眼神里的异样,心下一惊,紧紧地把吴邪搂在自己身上,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可吴邪却在无意识地挣扎,手在胡乱的挥舞。

胖子也顿时手足无措,只得扳着吴邪的手,免得他抓伤自己。

三个人几乎是撕扯在一起。

三人面对的情况是相同的,但是唯独吴邪的反应最大。因为他不像张起灵,已经在过去的百年中习惯了这种毁灭。他也不像胖子,能化解那些苦痛继续自在洒脱。他甚至都不能像黎簇和苏万一样,半知半解中也可以坦然放下。

无论他怎么样改变,仍旧没法改变深入他骨子里的那些天性。他有恐惧,也有勇气。他有绝望,也有希望。他曾做过最坏的打算,但是他依然更相信着命运总该站在他这边一回。

濒临崩溃的情绪到了一个饱和点,意外的,身体的反应渐渐平息了,那些翻搅的情感也稍有缓和,这是一个看似好的预兆,却也可能是毁灭前的平静。

吴邪听见有人在叫他,但是他分不清那个声音是谁。

在一片虚空和混沌中,他感到自己正在成为这片虚空的一部分,跟混沌化为一体。

“吴邪!”

还是那个声音,这一次吴邪听清了,是张起灵。

 

张起灵。

十年间吴邪经常能想起这个名字,不仅仅是因为他一直在守护着一个约定,更是因为和这个名字,和这个人相关的一切早已印刻在了他的灵魂里,无法剔除。

偶尔提及,就牵扯所有的神经,所有的心绪。

很长的时间里,吴邪没法定义他对这个人的情感,他只能想到过去的一些片段中自己的感受,以此来标记这种情感。而现实也总是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去分辨和探析,他跌入了阴谋的陷阱,只能拼命挣扎、反抗,他蜕变成了一个不敢再去怎么提起这份情感的人,他把它封闭在了心里。

直到他们再次相聚,他发现他可以因为这个人,做一件都难以奢求的事——回到他原来的样子,至少是向那时重新靠近。

阴暗的角落再次照进了光芒,冰冻的一切开始复苏。他终于可以定义它了。

这是一种对他来说具有唯一性的情感。

所以当他在那段发生在巴乃的幻境中得知他们可能再也无法相见的时候,才会有灵魂被分割的痛苦;所以当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他躺在自己的面前,并且能用双手触碰到的时候,由心而生的满足感才足以驱散之前的所有阴霾。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唯一性早已超越了其他所有的情感,他坦诚接受,也乐见其成。

因为他知道,在张起灵那儿,恰好也是如此。

张起灵曾消极地回避他的追问,曾暗暗保护他远离整个迷局,而也曾愿意为了他们之间的一个可能性,走进那无尽黑暗的青铜门后。

这个男人沉默又隐忍,强大而孤独,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沉重宿命,在漫长又无止尽的年月里踽踽独行。

就像本是穿行在旷野里的风,却遇上满是荆棘和倒刺的丛林,割开了他的血肉,困顿他的脚步,却依然无法阻挡他前行,直到他一次又一次的从中脱出,划破长空。

而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满是阴谋和泥泞的漩涡中,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他们终于重逢,他们终于再次并肩前行,他们终于走进了那片光亮。

 

所以——

还有什么好惧怕呢?

也只是一念之间,吴邪感到自己的身体从里到外都是一震,接着五感回归,那些冰冷的绝望的情绪如潮水般涨到了一个高度便慢慢退去。

他耳边的嘈杂开始隐没,只剩下那一个人的声音;他的眼前开始恢复清明,视线里是一双满带担忧和爱惜的眼睛;他的鼻腔里也不再涌出鲜血,他呼吸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吴邪。”

张起灵再一次叫了他,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叹息。

刚刚经历过的一切,转瞬消散去。

吴邪抬手握住了张起灵搂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接着向他笑了起来,道:“刚才走神了,没事了。”

张起灵呼吸一滞,贴着吴邪鬓角的嘴唇移到了额头上,实实在在地吻了一下。

他们终于因为彼此不再惧怕任何东西。

 

 

第二十三章 麒麟

 

这一下吴邪倒是彻底清醒了,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挣扎着就要自己站起来,他已经整个人都栽进张起灵怀里了。

胖子长叹一声,扶了吴邪一把,道:“天真你这心理素质可不行,有小哥和胖爷在,你还怕个鸟,大不了咱们回头逮住张海客那孙子,把母铃给抢回来。”

吴邪看着胖子,心中生出一丝愧疚和更多的慰藉。的确,不仅有张起灵,还有胖子,还有解雨臣、黑眼镜、黎簇和苏万,还有很多人。他们确实并不能完全体会他的痛苦,但却在最艰难的时期给予过他最大的信任。

这些人的生命都早已与他相关联,他们都是他冲散灰雾的光。

张起灵抬手帮吴邪抹了抹脸上糊住的鼻血,道:“不要担心,幻境已经解除了。”

心绪稍沉,两人都是一愣,顺着张起灵的目光看去,果然周围的景象发生了变化:青铜门已经大开,而他们所处的地方变成一个空旷而满是纹路的空间。

吴邪拿起狼眼照去,目之所及,全都是密密麻麻又刻画细致的纹路,那些纹路和青铜门的纹路接到一起,构成一幅磅礴而摄人心魄的画面。

“这是什么情况?”吴邪道,“怎么我迷糊了一会儿咱们就都清醒了。”

张起灵没答这句,却道:“吴邪,把鬼玺给我。”

吴邪一听便想到了,六角铜铃被张海客做了手脚,搞不好鬼玺也是!忙伸手进包里去掏鬼玺。

鬼玺倒确实还在,可吴邪拿在手里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只鬼玺是张起灵当年留给他的,他不只一次的拿在手里研究琢磨,所以鬼玺的质感和重量都无比熟悉,可此时手里的这一只却明显不同。不仅表面更粗糙一些,整体的重量也要比他的那只轻。

吴邪便道:“这不是我本来的那只!”

吴邪看向张起灵,后者似乎并不意外,从他的手里接过鬼玺便仔细打量起来。

张起灵拿着鬼玺垫了垫,嘴角忽然浮现一个笑容,道:“这不是鬼玺,是母铃。”

说着张起灵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鬼玺的表面某个地方一按,接着鬼玺上的三个角上比较突出的鬼头开始旋转,然后整个鬼玺竟突然由里向外打了开来,露出里边的一只精巧的六角铜铃。

吴邪和胖子已经彻底搞不清了,首先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只鬼玺就是母铃,怪不得一直以来都隐藏得如此之秘密。二来这只母铃不是本该被张起灵藏在青铜门上的,怎么会无故消失,又怎么会离奇的出现在吴邪的背包里,而吴邪本来的那只鬼玺又去向何处了。

想来想去,最后的关节点,仍旧是张海客。

吴邪疑惑地问道:“是张海客?”

张起灵点点头,简单的分析几句之后,吴邪才终于理清整件事情的头绪。

张海客并没有欺骗他们,相反,是帮了一个大忙。

 

张家人的确早就进入了青铜门,并且发现了张起灵藏在门上的鬼玉玺,但张家人并不知道这个鬼玺就是母铃,所以只是交给张海客保管。而后张家人发现了云顶天宫里向下延伸的栈道,于是发现了冥宫的存在。

后来探测到了张起灵和吴邪等人就在冥宫之中,便派张海客和张海杏去说服张起灵交出母铃,却不知其实母铃一直在自己手中。

而张海客在给吴邪制造了幻境之后,搜到了吴邪的鬼玺和铜铃,对比一下自己手中的鬼玺,张海客很快便发现了蹊跷,他很容易地试出了母铃鬼玺上的机关。

到这里,张海客完全可以带着东西回去交差了,但这又是一个必然中的巧合,看似巧合的必然。

张海客内心里是偏向张起灵的选择的,他并不想张家继续和这个宿命纠缠在一起,也不好奇终极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于是张海客便把两只鬼玺对调了,把真正的母铃留给了吴邪和张起灵。而在铜铃上做手脚,则是不得已而为之。

张家人毕竟也是要全面了解情报的,张海客连张海杏都瞒了,把母铃留给了外人,自然要给张家带回一个保证。于是在栈道上便悄悄启动了幻境,给几人制造一点意外状况,也好回去跟张家那边有个交代,试图让张家人相信,被幻境困住的几人会比较好控制。

所以其实三人已经顺利的进入了青铜门,但铜铃的幻觉让三人以为是进不去了,直到张起灵攀上青铜门时,吴邪因为带着铃铛走动,铃铛内部被张海客安置的机关再次启动,幻境得以解除。只是吴邪在幻境完全解除前就陷入了差点崩溃的状态。

当然最开始张海客并没有恶意,他也是更相信张起灵的,相信他会看明白这一切,和自己的良苦用心。事实证明,他也成功了。

 

此时张海客正和张家人在下山的路上,张家的计划算是一半成功一半失败,成功在拦住了汪家的余党,失败在仍旧没有得到母铃,并且已无法再接近青铜门,青铜门发生了一些异常。

张海杏看出了他的问题,张海客只道:“还之前欠的一个人情罢了。”

 

“我操。”胖子叹道,“这么说刚才咱们还是误会那小子了,胖爷我现在对他刮目相看,觉悟真高。”

张起灵低头若有所思,道:“我起初也没有想到。”

吴邪更是惊讶,不得不再次感叹人生的奇妙。

吴邪端详着母铃,问道:“现在我们在青铜门里了,母铃也有了,该怎么做?”

张起灵看了看吴邪,动作可谓缓慢小心地拉过他的手。

吴邪瞄了瞄胖子,道:“小哥你……”

话还没说完,张起灵忽然抽出匕首,就在吴邪的手腕上划了一道,鲜血顿时就流了出来。

吴邪疼得抽了一口气,可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张起灵也如法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

两个人的鲜血都顺着手指滴落下来。

吴邪正要质问怎么无缘无故的又放血,就见他们的血液滴到地面上时,奇异的现象发生了。

两个人的血没有汇聚成一滩,也没有四处崩洒,而是迅速扩散开来,就像几年前在墨脱青铜门,吴邪被假张海杏放血后一样,血液勾勒出地上的纹路,并且在迅速的游走扩散。

吴邪和胖子惊讶地看着地面,连张起灵的脸上也有一丝惊诧,毕竟他也从未做过此事。

两人的血液落地就像是有了生命,而那些纹路被血液充实之后,也似有了生命,不断变幻,不断生长,似乎在描绘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图景。

吴邪静静地看着,好像明白了张起灵的用意。而胖子眼看着那由两人血液绘成的图案越扩越大,不禁有些担心,问道:“要不要也用点我的,老子血多。”

张起灵摇摇头,沉声道:“不行,必须是麒麟血。”

吴邪恍然大悟,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血是特别的,也知道自己对于张起灵的目的是有益的,只是没想到,最后是要以这样一种方式来使用自己特别的血液,完成封闭终极的使命。

 

麒麟血,连张家人都稀缺的血液,终极最初的诞生,巨大青铜门的缔造者,一定都和这种血有着密切的关系。只有拥有这种血,才能抵御很多危险的侵扰,才能像张起灵和吴邪此时一样,得到一个结束掉一切的机会。

三人静立在原地,此时眼前的图案还只是冰山一角,可见想要达到某个必须的临界点,需要耗费更多的血液,于是只得等待。

吴邪突然感到有些后怕,假如他曾经没有在这一刻来临之前阻止过张起灵,假如他这一次没有在张起灵的身边,假如他们的想法没有彼此相通过,那么张起灵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进行这项仪式的,他会割开自己的手腕,最终一定会放掉自己所有的血。

就算是封闭了终极,只要是一个人,就绝对无法活着从这里出去。

不安而翻涌的心绪又让吴邪胸口一闷,想着吴邪就用自己那只还在滴血的手握住了张起灵的手。

张起灵正全神贯注在地面上的图景,被握住的一刻,也抬眼看了看吴邪,两人眼神交接,他回握了上去。

鲜血还在不断的从两人交错的指缝中流出,吴邪已经渐渐的感到有些晕眩,好在张起灵的手不断地向他传来热度,他知道他们一定会成功。

 

地上的图景已经接近铺满了整个空间,而在三人脚下不远的一个地方,血液绕开了那里,那是一个相对于庞大图景来说微小的方形,看起来和母铃鬼玺刚好契合。

张起灵拉着吴邪走到那个方块前,将母铃鬼玺放置在上边,刚一接触,便发出清脆的接合声,显然是刚好的设置。

至此三人均长吁一口气,看来接下来一切就要看时间了。

因为即使是吴邪和张起灵两个人,他们分别耗费的血量也是超出了正常人可以承受的范围。

胖子在一旁根本帮不上忙,干着急,只得两手一挥一边托住一个,生怕哪个就此倒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血液在地面上一滴一滴地积累,但此时吴邪和张起灵两人的心中是平静的。不管之前经历了多少痛苦,他们终于做到了所有他们能做的,人事已尽,只看天命。但心中也相信着既有了这样的设置,就一定有可以实现的机会,彻底地封闭青铜门,不会只是一个设想。

终于,似乎是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吴邪精神一振,只见地上的图景已经勾勒完毕。

那是一幅三人都无比熟悉的图样,一只踏火焚风的麒麟。

和张起灵身上的纹身如出一辙。

吴邪和胖子都转向张起灵,当然此时并不能看见张起灵身上的纹身,但是仍旧想知道纹身和终极有什么联系。

张起灵看出两人的疑惑和惊讶,淡淡地开口道:“纹身是家族里的一个人给我纹的。”

张起灵其实是张家家族中的一个异类,没有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他的父亲一次远行,在一个寒冬归来,手里就抱着还在襁褓中的他了。而后由于张家的特别的家族规定,张起灵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比较混乱的环境里,他不知道母亲是谁,也渐渐的不知道父亲是谁了。

他知道在他的父亲身上,一定发生了一些对张家来说非比寻常的事,但他无从知晓,年幼的他只能被动接受各种信息。直到有一次他在一个极其特殊的情境下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一定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他的信任,并且给了他这个纹身,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人。

但这个纹身,却是那个人留在张起灵身上的一种期望。

麒麟纹身的纹路和巴乃瑶寨的地形很相似,其实还有一处与纹身更匹配的存在,那就是此时三人眼前地面上的图案。

可以推想,那个给张起灵纹身的人,实际上是隐秘的传达了希望张起灵来到这里,并且看到这个图案,最终封闭终极的夙愿。

张起灵的血很特别,家族里几乎无人不晓,而他成为族长又很早,那个人一定知道张起灵有一天,会有机会做这个决定。

然而,这个人是谁,却已经无从考证了,也许是张起灵的父亲,也许是张起灵之前的那位也想要封闭了青铜门的族长,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张起灵的记忆中,并没有储存这个信息。

一句话至此,吴邪和胖子便也能理解至此,不打算再问什么。因为他们已经在实现那个人,也是他们所有人最终的目标了。

 

母铃鬼玺刚好在麒麟眼睛的位置,接着整幅麒麟图陡然一顿,好似瞬间凝固了,而后的一刹那又很快流动起来。

已经铺陈了将近整个空间的血液从四面八方迅速向麒麟眼睛的位置汇聚,就像是奔涌的军队,可谓气势汹汹。麒麟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麒麟脚下的每一缕风和云,都瞬间失去血液的光泽。而所有的鲜红都向那一点流去,最终淹没了鬼玺,淹没了母铃。

而就在这一刻,身后的青铜门又发出了沉闷声响,竟然是在开始闭合,三人皆是一惊。

这一关,从里边根本无法开启,除非张家人能料到此事回来开门救人。但眼下更有可能的结果是,这麒麟血祭完成了,终极被封闭了,连带着三人也都被永远地封闭在青铜门之中了。

没有人知道究竟要到哪一步才是最后的终结,张起灵和吴邪的血还在流着,而地面上的血也在汇聚着,丝毫看不出可以放心离开的任何预兆。

这一刻,三人心中都升腾起数种打算。张起灵和吴邪一定是至少要留一个在的,否则没有血,就没法真正完成仪式,可彼此也都知道,自己和对方,谁都不会一个人离开。两人共同的想法就是至少让胖子先走。可胖子望着眼前的景象和身后的渐渐变窄的那道缝隙,只恨不得去撑住它,等两人安全脱身,根本不可能想要自己先走。

然而没有人将想法说出来,胖子忽而大笑道:“甭管它,老子就乐意看看这脚底下的戏法,看丫还他娘的能变出什么花样!”

这一声瞬时将青铜门的响动都震去,三人彼此互望一眼,就已经在各自的眼神里看清了所有的担忧、不忍、坚持、和执着,以及那份没法替代的信任。

 

三人都再看向地面,不再去理会那渐渐关闭的铜门。

而很快的,母铃鬼玺所在的麒麟眼睛的位置,忽然下沉,旋转,又下沉,最终没入了地面,而整个空间地面上所有的纹路,全部都瞬间被抹平了一般,消失不见。

接着从整个空间的各个角落,都传来沉闷的响动,地面开始震动。

“走!”张起灵喊道,吴邪和胖子也回过神来,知晓这是已经完成了血祭,三人便向门口奔去。

他们竭力地奔跑,没有人回头,也没有人想要回头,去看一看那所谓的身后究竟是什么,青铜门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即使是已经在张家古楼里看过了秘密内容的胖子,也不愿去真正触碰那个秘密。

千年来,有无数的人想要窥探终极的秘密,也有张家这样的家族靠着一己之力牢牢地守护着它。各种势力极力斗争周旋,全都有着各自的目的,而这些目的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获得秘密并且利用它。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目的的核心,恰恰是违背了青铜门缔造者本身对于终极的信仰,所以从没有人成功。

历史向前推进,命运却循环往复,那些觊觎者在一次次失利之后却很少反省。也许一开始,有一些东西,就不是该被知晓的,更不是该被某个人或某些人所利用的。

世界上有一种从来没有改变的东西,那就是变化本身。不该有企图去固定变化,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第一个想通这件事的,大概就是张起灵之前的那位张家族长,但是他失败了。于是张起灵接下了这个使命,他也犹豫过也探索过,因为他本身记忆的原因,也走了很多个循环。

然而想要完成这一切,并不容易。麒麟血和母铃是必备的,卡在十年一次的时间节点上需要强大的精力,而一个能抱着这样决心的主导者更是少之又少。并且只有一个人的话显然血竭后便会与终极一同被封闭在青铜门内。

但是终于,张起灵和吴邪,和胖子,他们聚齐了所有的“恰好”,所有的“来之不易”,来到了这个终结点。为了结束这一切,也为了彼此,他们都不会再次去沾染终极的任何部分。

整个空间都晃动了起来,在崩塌,在瓦解。

但是吴邪知道他们成功了,母铃已经被毁灭,再也没有人可以通过它来解除古楼里的六角铜铃阵,再也没有人可以窥探到秘密。青铜门也即将闭合,再也没有人能够进入到这里。

这个他们还没来得及看到全貌,也不会想再去了解的地方,将被永远地封闭在这道不会再开启的青铜门之后。

 

青铜巨门缓缓地闭合,巨大的响动声震耳欲聋,而脚下的地面开始下陷,三人步步艰险。

虽然只有不远的距离,但这几步几乎耗尽了三人所有的力气。

不知是心情激动,还是幻境余波,吴邪好像在最后的这几步路上看到了好多人。

吴邪不会想要和终极扯上联系,但他不能完全摆脱联系,因为那些曾跟他十分亲密的人,那些一起并肩冒险的人,都和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吴邪的祖辈和父辈两代人,他的爷爷、三叔他们,生活在敌人的阴影中,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只有他们能切身体会。但他们所做的牺牲,为吴邪铺了很长的路。

文锦和霍玲等人,虽然也有着他们的目的,但是这两个女人领头的队伍在任何时刻,首先想到的还是保护。

阿宁和裘德考一支,也是自始至终被牵绊在有关终极的谜团里,即使是为着一些和他们目的相悖的利益,却也在不停地探索着。

还有潘子,和吴邪曾经的那些已牺牲的同伴,他们没能陪吴邪走到最后,但是吴邪的勇气和执着,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他们,他们教会他成长,甚至连死亡本身也是一种激励。

吴邪看到,这些已经逝去的人们,他们此时都看着他,全都是他记忆里最好的样子。

不论之前的恩怨还是纠葛,各自不同的执着和目的,这一刻都不再重要了,对于所有来说,现在都是一个完整的结局。

在青铜门完全闭合前的一瞬,吴邪由于失血过多体力已经不支,脚下猛地一栽,张起灵想去抱起他,但胖子已经抢先把吴邪扛起。

最稳固的结构,就是在此时这几乎是最天崩地陷的时刻,依然能发挥出它的力量。

眼前除了青铜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成样子,石块在纷纷坠落,地面碎裂成更多的石块,继续坠落,三人不知道此时身后已经是什么样的险境,只在彼此的保护和帮助中奔向青铜门外。

终于在最后的最后,三人飞出了门外,狼狈但一个不少地滚在了地上。

沉闷的响声戛然而止,一切都好像突然回到了多年前,他们第一次来时的样子。

 

四周恢复了静谧和黑暗,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是可闻的,也是让彼此安心的。

吴邪从地上爬起来坐下,刚刚的惊乱中,三人都丢了狼眼,唯一剩的一只也滚落到了远处。吴邪看不清两人的脸,只冲着两人的方向咧嘴一笑。胖子也喘着粗气,歇了歇也笑了两声,张起灵回望那巨门,他看不清门上的纹路,但他知道门已经永远地关闭了,他的眼底终于不再是苍凉。

……

三人挨着坐着,休息了好一会,但内心仍未从刚刚的惊心动魄中脱出。

直到不远处有一点光亮,和一些脚步声。

“老大!”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接着一道光扫向了他们,光的背后有三个人影,一个很高大,两个也不算矮。

吴邪抹了把脸上的灰土,道:“我现在简直觉得他们都是天使。”

吴邪收不起笑了,他和张起灵和胖子,一同看着那束光越来越近,看着黑眼镜、黎簇和苏万越走越近。

张家人显然没有为难他们,大概是带出来了就被丢在了这里,而两个伤患的身上显然也已经进行了得当的处理。

苏万凑过去问胖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胖子开始胡诌,口沫横飞。

黎簇走到吴邪的面前,吴邪还坐在地上,他就低头看着吴邪,两人诡异地对视良久,接着黎簇突然发力扑了上去。

吴邪大笑着搂住黎簇的脑袋,接着非要揪起来看人眼圈红没红。

眼见为实,的确红了。

吴邪回头看向张起灵,道:“这儿子没白认。”

张起灵点点头,也探过身来。

黑眼镜捂着眼睛,笑道:“你们这其乐融融的光芒要闪瞎我了。”

 

还有更闪黑眼镜的。

稍作休整,几人便寻到了张海客在路上留下了标记,没多久便在一个转弯后,看到了一道亮眼的白线。

那是裂缝外的天空。

 

 

尾声:始

 

再翻过一个山头,就是山下的小镇了。

吴邪爬上峰顶,回过头又看了看身后的雪山,他现在有点能体会到张起灵当年对着这片雪山膜拜时的心情,这的确是一片值得人怀着纯净的崇敬之心去仰望的洁白。

他们离开的当天,青铜门之上的雪山发生了雪崩,从此那藏着无尽秘密的青铜门也被封藏在了万吨积雪之下。吴邪可以放心了,因为就算冰融雪化,青铜门也不会再被开启,那些过往的沉重,也已经渐渐远离。

张起灵看到吴邪驻足,便也回望了过去。

他曾三次驻足此处,第一次眼里含着悲切,第二次满是苍凉,而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投向雪山,和他的过去,而是只停留在一个人的身影上。

吴邪感受到了张起灵的目光,转过头来,果然那人正深深地看向他。

吴邪笑着走近,再走近,直到两个人几乎是鼻尖相碰。

吴邪盯着张起灵的鼻尖和嘴唇,笑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场景这么眼熟。”

张起灵微偏过头,自然而然地亲上了吴邪的嘴唇,眼底也是笑意,等着吴邪想起来一些早该记起的事。

吴邪脸上飞快地又烫了,但是他伸手搭上了张起灵的肩膀,贴着张起灵的嘴唇道:“小哥这可是你主动的。”说着便“被动”地亲了回去。

一瞬间霞光万里,他们拥抱着彼此的气息,他们的背后是光辉铺陈的连绵雪峰。

 

不远处的苏万走得气喘吁吁,因为黑眼镜直接把他当拐杖了,夹着他的脖子,简直快窒息了,但是又不敢撒手,生怕黑眼镜的伤腿再出什么差池。

虽然是秋天,大概是心情好,黑眼镜笑得一脸春光灿烂。

黎簇走着走着就觉得耳根清净了,一直说说说的吴邪怎么突然没声了,便要转头去看,结果脑袋就被胖子的手给挡住又拧回来了。

“少儿不宜。”胖子嘿嘿笑道。

切,黎簇心说什么少儿不宜的没见过,再说……

黎簇摘了手套,艰难地从袖子里拔出手腕上的表,也不知道还准不准,如果准的话,他应该没有算错。

今天刚好是他十八岁的生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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