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基本命题是:因为爱,人可以行走在真理之中。

《老宅诡事》第二十二章 镜花水月

第二十二章 镜花水月

 

我抬手抽了自己两巴掌,又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没有改变,它仍旧真切。

但是我注意到,光好像蔓延到了它的边界。不是火光停止了延伸,而是我发现它们延伸到某个地方,换了方向,两边几乎同时如此,向着与刚刚线路垂直的方向继续下去。

我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不敢轻易移动脚步。

很快,两侧几乎又是同时,火光中都逐渐出现一个石门,看形状,与我刚才发现的是一模一样的。

火光窜动,我等待着它再次生长到一个边界。没多久,两股火光再次转折,开始向彼此的方向,它们之间的中点上奔去。

最终,两股火光汇合,火光汇聚成最后一个石门。

我低头看去,脚下的绿色琉璃砖终于完全被照亮,是一个方形的高台,四边的中点上各有一个石门。

这样的建筑风格,绝对不是陵墓,我想到在北京时跟胖子去逛的地坛,这里似乎更像是方泽坛。方泽坛是为祭祀而修建的,对比一下,再联想到那四个很像是棂星门的石门,我基本可以确定这里也是一个祭坛,一个规模很大的祭坛。

我向周围望去,围绕祭坛一圈的火光几乎可以照亮整个空间,我终于看到这里的全貌。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可以说是开阔。一面是我摔下来的地下瀑布,其他边缘则是山体的岩壁。

我刚刚的视线一直集中在下方,看火光和琉璃砖台,现在抬起头,不由得惊叹。

岩壁上是大幅的壁画,几乎铺满了我目之所及的全部地方。

这些壁画色彩丰富,色泽也很亮,就像是刚刚画上去的,我还从来没见过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壁画。按理说这里水汽不少,虽然没有风吹日晒,但是这种自然条件绝对不是适宜保存壁画的。难道真的有壁画专用的隔离层?

我一时没有脑子去猜,壁画上的颜色太鲜艳,立马把刚才单一的绿光比下去了,我现在眼前是五颜六色的,几乎要看花掉。

火光又不像是白炽灯一样稳定,火光每一次晃动,我都仿佛看到那些七彩的壁画活了过来,那些色彩也在我的眼前跳跃。铺天盖地的,让人眼花缭乱。

 

我定了定神,朝壁画的方向走去,壁画是陵墓里的百科全书,几乎是蕴含陵墓信息最全面的部分。

我走向壁画,再次感到有种被各种色彩包裹的眩晕感。可我看了几眼,忍不住感叹:这他娘的是个很难懂的艺术流派啊。

岩壁上的壁画,首先给我的感觉是色彩丰富,这也有些影响我辨别壁画上的内容。可我辨别了一会,就发现,不管什么颜色都难认,这画的是什么牛鬼蛇神。

一般陵墓里的壁画,都会描述墓主的生平,或者刻画墓主死后将要前往的极乐世界。我想了想,也许是因为这里本来就不是一个陵墓,而是一个祭祀的场所,所以壁画的内容不是我以往见到的种类,却是一些我很难描绘的场景。

我沿着高台的边缘走了起来,边走边仔细仰头看壁画,试图从里边挑出一些熟悉的元素。

很快,我就发现,我之所以一时认不出来,是因为它太大了。我的眼睛只能看到一部分,离近了根本装不全。于是我后退一定的距离,尽量既保证可以看得见又可以看得多,这下眼熟的图像出现了。

我也预料到,壁画里一定会有那个蛇头。只是这次,不仅有蛇头,还有蛇身。

蛇是很多文明、很多民族都信仰的图腾,传说女娲和伏羲都是人面蛇身,人类的祖先就是蛇。

壁画上有两条巨蛇,几乎环绕了岩壁一周,它们的造型是对称的,围绕着岩壁,然后头对头汇聚在中央。蛇身呈“S”型,只要沿着蛇身去看,就能从那些色彩中把它剥离出来,曲线很鲜明。

而这两条蛇的蛇头是不同的,一个是老四手里戒指上的蛇头,另一个则是我现在手里这枚,更像是人头的“蛇头”。

我再去辨认蛇身以外的部分,发现这两条蛇,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图腾,如果它们是古人信仰的神灵,似乎掌管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当下的状态,很像是小时候在看图说话,顿时觉得自己想象力很匮乏,要是胖子,这会儿应该可以给我讲一个很完整很丰富的故事了。要说我的强项,应该是分析,和对信息的整理。

蛇头蛇的那一边,蛇身以外的部分绘制的,好辨认一些,似乎都是一些野兽和人类。

野兽长得很凶残,可能也是加入了人们的想象,我无法确定具体是什么动物,但是可以想到相近的,比如鹿、熊、虎之类的。而那些人类,也都穿着奇装异服,戴着奇特的面具,面具上也是野兽的脸变换来的图案。所有的人和野兽,追随着巨大的蛇前行,他们都严阵以待,不知道准备走向一个怎样的世界。而岩壁本身有弧度,拱形向我这边倾斜,就像看球幕电影似的,我看着看着就有种它们会掉下来的错觉。

再看人头蛇身的那一边,就不太好描述了。我对壁画的研究不多,要说整体的印象,就是一个很意识流的画面。不过古代人民即使是脑子中很缥缈的概念,也多会选择用具体的形象所表现,所以只要再去挑熟悉的部分,再发挥发挥联想,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这边的世界,好像是比那边更加“美化”的景象。比如这边的鹿,有翅膀,这边的人,也是飞翔的姿态。

可能是天堂。我想到天使的形象,光圈加翅膀,我的耳朵里响起了哈利路亚。

最后一部分,是两条蛇的身体共同“搭建”的部分,也是最难懂的部分。我凝神看了好一会儿,也不得要领。

如果按照整体画面结构去分析,这个部分应该是与两边都相关的,毕竟位于中央,还是两条蛇神共同“守护”着的样子,应当是整幅壁画中最重要的部分。

可我看着,总觉得眼睛无法找到一个焦点。

看着晃动的火光,和晃动的色彩,我感到头突然晕了起来。

完了,我心说,这里大是大,也架不住火这么烧,我是不是缺氧了。

很快,头晕变得越来越严重,接着是想呕吐,眼前的画面也开始模糊。我感觉身体像是晃得厉害,不得不坐下来。

我低着头想缓解头晕,看到脚下仍旧是发着绿光的琉璃砖,可能刚才看得太专注了,那些画面留在了脑子里,我不管看向什么地方,好像都能看到蠕动的蛇身,还有戴着夸张面具的人。

我立即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心脏开始狂跳。不仅是生理上的不适,更是心里发慌。

我忽然意识到,这壁画有问题。

猛地抬头,一瞬间,我似乎和那两条巨蛇对视了一般。接着不管我怎么转动视线,都觉得它们在盯着我。而壁画其他部分的东西,也都突然活了过来,我仿佛能看到长着角的鹿一样的动物在奔跑,那些戴着面具的人在行走。

错觉,我心说,一定是我看久了加上火光的抖动使我看花眼了。

但是中间那一部分我没有辨认出来的壁画,我敢肯定它出现了变化。好像颜色更暗淡了,忽然没有了那种鲜艳的样子。

这不是正常的现象,无论是壁画突然出现变化,还是我当下看到的这些东西。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我不敢再看,只能闭眼思考。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糟糕。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又一种厉害的机关,但我能确定,我中招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开始的,我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同时我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在什么地方看过这样的场景。

这也是错觉,我又不是闷油瓶,我跟这里是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冷静,我心说,必须要冷静。

 

冷静个鸡巴。

我扯着嗓子又吼了两声,震得我自己耳膜都疼,又拿起白狗腿。妈的,我暗骂,以前自残得太随便了,现在都没地下刀了。

我在手心里又划了一刀,疼痛非常真实,并且终于让我清醒了一些。

我开始仔细回忆,想我知道的,可能与这里有关的事情,是不是以前在那些幻境里看到的相似的。

几年前,我开始接触蛇毒之后,就有意无意地获得了很多在中国历史长河中,十分古老而晦涩的秘密。即使只是秘密的残片,也足以令人震撼。后来我为了把它们完善,主要是找出和我经历的那些事有关的部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窝在小花家里的一个密室中,成天对着一些天书瞎琢磨。

那些都是古籍,不知道小花从哪里收集来的,我没多问。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古籍几乎和黑毛蛇的费洛蒙一样,记载的都是相当原始的信息。

剥丝抽茧,脑子里那时候存储过的一些信息好像突然活了起来。

头晕的感觉渐渐消失,我站起来决定再去辨认一些东西。

不得不说有时候自我心理暗示还是挺强大的,我感到有头绪之后,再睁开眼,好像那些牛鬼蛇神就不那么狰狞了。可看到壁画中间的那团一直像是裹在雾里的部分,我又冒了层冷汗。

它几乎不见了。

这时候,我听到了一种悠远的号声忽然响彻在这个地下世界。声音环绕在我的四周,我辨别不出方向。但我记得它,是悠扬又低沉的鹿角号。

瞬间,我被拉回到了长白山腹内的那道门前。

 

鹿角号响了一声就不再响,但是回音还隐约在回荡。

接着,我看到了我的脚下腾起淡蓝色的雾气,雾气缓缓上升,很快将四周的火光遮蔽。

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个场景我梦见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惊醒,一身冷汗。

我向雾气深处看去,排成列队的阴兵们,正向我走来。再转头,哪还有什么地下瀑布,分明是打开了一条缝隙的青铜巨门。

是幻觉吧,我疲惫地想。

如果我之前的十年是真实的,那现在一定是幻觉。

我不可能又回到了那里,跟青铜门有关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不仅我这样确定,闷油瓶、胖子、小花他们,都能确定。

除非,他们都是我的幻觉。

 

“你以为是幻觉?”

有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耳朵边。

我猛地一惊,心中累积的焦虑和恐慌一下爆发出来。

淡蓝色的雾里,在我的面前,出现有一个人的轮廓,而且我非常熟悉。

我仍然确信这是幻觉,尽管手开始发抖,脚迈开步子像是踩在棉花上,我还是朝他走过去。

雾气横在我们之间,我渐渐走近,“他”的样子渐渐清晰。

我们对视着,看着彼此,也像是看着自己。

我眼前的人,跟我一模一样。一样的穿着,一样的伤,连脸上的表情应该都是一样的。

我抬起刚刚划破了的手,那人也一样抬起手,手掌也有一道划痕,还在流着血。

“我操。”

我得说话,这样能感受自己,“难道不是幻觉?”这里有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我,却没有跟我一样说话,他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变了。

我忽然意识到,他不是我,而是在模仿我。他现在的表情才是他真正的样子,我也是熟悉的。

“张海客?”我问他。

他笑了笑,眼神变得锐利,他不再模仿我,改变了自己的姿势,看起来很随意的样子,然后对我道:“好像很久没见面了。”

我看着他,觉得很荒谬,也很诡异。他一定是我的幻觉,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幻想出他的目的是什么。

“怎么是你?”我很无语,我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我幻想出来的张海客也看着我,似乎在揣摩我的心思,然后他说:“你要死了。”

哦,原来我是幻想他出来提醒自己现在很危险,很不安全的。

我朝他笑了笑:“不会的,经常有人跟我这么说。”我看着手掌,“我死前的幻觉,怎么可能是你。”

 

这个场景又是熟悉的。

在几个月前,也是在那道门前,我幻想出了黑瞎子和小满哥。

他们是我在意识模糊、差点因为低温死掉的时候,幻想出来的“救星”。

我后来也时常想起那段幻觉,或者说是梦。那也是我的恐惧,我的担忧,我十年以来心底最深的绝望。

但归根到底,他们只是我幻想出来跟自己对话的形象。

他们终究,还是我自己。

我眯起眼打量眼前的张海客,他也是一样。

 

“你从瀑布上掉下来,摔断了腿,你失去了意识,血流了太多,没有止住。”他说。

他的语调很冰冷,我觉得我听到应该紧张一些,毕竟是要死的人了,但我的心里十分平静。

“回答我。”我不想知道会怎么死,我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我为什么会看见你。”

我可以幻想出任何一个人,闷油瓶、胖子、老四甚至是人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此刻都比张海客让我更想见到。

如果非要是张海客的话,那只能说明他,或者说我自己,有比说遗言更重要的事要告诉自己。

我想到他的身份,心里的平静突然被打破,开始不寒而栗。

关于张家吗,还是关于闷油瓶。

张海客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你想见的人,很快就能见到了。”

“什么人。”我的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

张海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这里是他的终点。”

是小哥,我忽然很确定,一定和他有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确定是幻觉的关系,我的焦躁变得很不想控制,我几乎是听到的瞬间就揪住了张海客的领子。

从发现这里与张家有关开始,我心里就积累起不安,一点一点的,我一直没有去分析这种不安的来源,但我心里清楚得很。这个时候,那些不安终于像炸弹一样爆了起来。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开始发抖:“怎么回事,这里到底他娘的是怎么回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张海客没有任何反抗,一点不像是他该有的样子。我的幻觉出了问题,我开始怀疑,能不能听到想知道的事情。

张海客掰开我的手,我没有任何感觉,但是手被掰开了。

我们对视着,我的焦躁被压制住,转而变成徒劳的担忧,毕竟我不能跟自己较劲,我需要从他嘴里问出消息。

而张海客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这是他跟我最大的不同。

“你来仔细看。”张海客转身向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兵们指去,“他们是什么。”

我看向那些阴兵,蓝色的薄雾渐渐散开一些,我看到了一支浩大的队伍,但不是阴兵。

他们不穿铠甲,穿着暗色的长袍,不是马脸,而是戴着像是壁画里的那种面具。

他们浩浩荡荡的,但是没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我向他们的脚下看去,只有模糊的雾气。

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们已经快要走到我们面前。

张海客说:“他们看不见我们。”

我心说看不见你是正常的,你是幻觉。那我呢,我自己难道也是幻觉吗,还是他们才是幻觉。

我感到我的身体疲惫至极,身上的大小伤口已经麻木,我看向自己的脚,也和他们一样。

我动不了了,也不想动,全身的感官只剩下眼睛可以看。

接着我看到他们走到了我的面前。

走在最前边的一个人,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的袍子颜色要特别一些,面具上的花纹也更加繁复。他手里握着一张弓,背上背着几支箭,箭羽是长长的鸟类羽毛。他的腰间系着一圈红色的丝线,很细,不像是绳子,但红色很清晰,很艳丽。丝线从他的腰间伸展出去,到后面人的手中,他们之间靠着这些丝线相连。

这个人率先走过来,然后他穿过了张海客。

两个人一瞬间都像是变成透明的,彼此分不清楚,然后又瞬间分离,就这么错开。

我看着他走向了我,我还是下意识地让了让。

他从我的身边走过,我看到他的袍子上,细密的印着和女粽子敛服上一样的字符。他的脸完全藏在面具下面,我连侧面也没看到,我们也擦肩而过。

我看着他走远,莫名地感到头皮发麻。

我再转过头,后边队伍中的一个面具脸就扑到了我的面前。

张海客说的对,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也感受不到他们,我只感到眼前暗了一秒钟,就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幻象相互穿了过去。

张海客示意我跟他向琉璃转台的边缘走,我跟上他,然后和他一起,看着这支队伍渐渐走向琉璃砖台的中央。

领头的那个人,拔出了背上背着的箭,搭在弓上一支,然后向着一个方向射了出去。

那支箭只在我的视线里停留了一瞬,就不见了,坠入远处的光芒或者黑暗里。

他又接连射出后两支箭,然后放下弓继续走。

“那是亡者的引魂箭。”张海客忽然说,“他们在进行一个送葬的仪式。”

“送葬?”我很意外,“我还以为是祭祀。”

张海客继续道:“也差不多,可以这样理解,送葬是最终目的,但是之前,也就是他们现在做的,的确是祭祀。”

这样的对话很有趣,因为张海客是我的幻觉,可我却猜不出他说什么。我继续问:“壁画到底怎么回事,上边画的是什么,他们吗?”

张海客转头看了看壁画,中间的部分已经不见了,只剩一片岩壁。

原来他们是从壁画里走出来的,这可能是聊斋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张海客道:“看到的,不一定真实。”

“我知道。”我冷冷地看着他,“比如你。”

张海客摇了摇头,指着祭祀的队伍,“我不重要,你来看他们。”

张海客的声音还在继续,他连嗓音都是和我一样的,我分不清是他在说,还是我自己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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