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基本命题是:因为爱,人可以行走在真理之中。

《老宅诡事》(修订版)第四章

第四章 月夜寻踪

 

闷油瓶渐渐走到了我的前边,我看着他的背影决定先不想这些事情。我小跑几步跟上,并且叫他等一等。

闷油瓶忽然站住了,向我的方向转过头来。而那一刹那,阳光下他的帽兜里仍是阴影一片,可我还是看清了,竟然是一个惨白的骷髅。

我猛地从一个梦里醒来。

我深吸一口气,梦里那个骷髅头还在眼前挥之不去,我竟然做了一个如此离谱的噩梦。

等我的眼神对上焦之后,我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闷油瓶站在我眼前,表情凝重,似乎有些忧虑。

我回过神来,摆摆手道:“睡着了。”

闷油瓶点点头,“去吃饭。”

下午晚些时候我们回到了老头家里,老头见到我们一身的狼狈样吃惊了半晌,但接着又转回一张笑脸,招呼我们进屋,还让我们再住一晚,明天再走,不必半夜走夜路,也没有车去城里。

我跟闷油瓶身上都是雨水的腥味,衣服也沾了不少泥,老头烧了一锅水,让我们洗洗头或者冲个澡。

房子里没有专门的浴室,挨着房子一侧有一个小棚子,棚子顶上有一个大胶皮袋,有管子接到棚子里。胶皮袋里边充上水,白天阳光照着可以升温,是个不错的简易热水器。老头平时在里边洗,于是我们也推门进去了。里边空间不大,有一个旧柜子,还有一些盆盆罐罐,大概是一个收纳废弃物的储藏间。

我跟闷油瓶关上门就开始对台词儿,准确的说应该是等会要讲给老头的故事版本,并且打算以此来问出老头所知道的真相。我重新编了一个我们去老宅的故事,加入了一些推测。

真正实行起来就会发现,说谎其实也是一件难事,想想我三叔当年为了瞒我编造的故事,他一定也是煞费苦心了。

对完一遍确定没什么纰漏了,我们才准备冲澡,可我看了一下这小屋,实在太小了,我们站在里边基本没啥多余的空间。

在这儿光着跟光着的闷油瓶冲澡?

我刚一想那场景就立马打住,赶紧说“小哥你先洗”,就准备出门等着。可我才说完,闷油瓶抬眼看我一眼,就先我一步推门出去,还跟我客气上了。

我洗好出来就打算去帮老头做饭,可老头说不用,我就进了里屋靠墙坐着歇着,结果没多久我就睡了过去,醒来便是闷油瓶来叫我吃饭。

老头又做了一桌子菜,简直有杀头菜的架势,菜的味道着实不错,原料都是自家种的,纯天然绿色无公害。我吃着吃着又开始内疚,但还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了我们编好的故事。

一听我开始提到白天去老宅子的经历,老头果然显示出了好奇和关心,但表面关切的情绪里,我还看出了一点忧虑。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久没有找人套话,又或者是闷油瓶在旁边坐着我有恃无恐,说着说着添油加醋过多,以至于闷油瓶甚至在桌子底下用他的腿撞了我的腿一下。

虽然如此,我发现老头的表情,对于故事的不同段落有明显的变化,而我根据这些变化传递的信息不断改编我的故事,渐渐筛选出老头的兴致点。

出乎意料的是,在我提到老宅的时候,老头表现出来的只有配合的惊讶,却没有想象中的对那些邪门故事将要发生的担忧和恐惧。相反,在我提到我们经过那一片坟地的时候,我发现老头有极其明显的惊惧神情,虽然他在努力镇定,但发抖的手已经出卖了他自己。

那片坟地有问题,这是我得到的一个重要信息。

为了验证猜测,我把我们走向老宅之后的部分完全改掉了。

“我和小哥奔着那老宅子走,走了好久,可怎么走也走不到。后来又翻了一个山头……”我喝了口汤,假装陷入某种可怖的回忆中,并且看着老头,问他,“大爷,你猜怎么着。”

老头抬眼看我,问道:“咋了。”

我用手指沾了点酒,在桌子上开始画圈,道:“那山头下还是那片坟地,鬼打墙啊。”

老头听到我说最后三个字,手里的筷子当场就掉地上了。

鬼打墙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的灵异故事,而且有一些较为科学的分析是说,由于类似坟场这样的地方,可供参照的标志物不够明确,它们之间还容易混淆,这样的情况下人容易丧失方向感。继续走下去,人会依照生物本能运动模式做圆周运动,自然就绕起来了。

这种故事吓唬吓唬小姑娘可能还有的看,老头这把岁数的人,不可能因为我们这么一说,吓成这样。

我想了一下原因,一个可能就是同样的情形老头也经历过,并且有过什么恐怖的体验;另一个可能则更靠谱,那就是鬼打墙不是重点,真正吓到老头的,可能是“鬼”,也就是那片坟地中埋葬的人。

我和闷油瓶经过坟地的时候,就觉得那些坟头有些太密集了,并且朝向、分布都没什么章法,似乎是匆匆下葬。而所有的墓碑又都是相同的规格,似乎那些死人是同时下葬的。我们当时急着奔向老宅,也没有多看,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那里葬着的人一定很特别。

我盯着老头的脸,继续说道:“大爷,那片坟地都是谁家的坟?你们这村里的吗?我听说鬼打墙都是因为死者怨气重,有心愿未了,这才困着活人,想让活人帮忙完成未了心愿啊。”

老头听后沉默良久,接着长叹了一口气,再开口语气突然变得严厉:“坟是谁的,跟你们也没有关系,我劝你俩明天早上睡醒,就快点回城里吧,不要再去那边了。”

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皆觉得肯定另有隐情。我想了想便道:“我这不是想通知村里人一声,我们后来找到路打算回去的时候,发现其中一座坟,让雨水给冲坏了,就是最靠边的,那是谁家的?要不您帮忙告诉一声,也好重新修修。”

老头的眼睛里立马又浮现出惧色,实打实地是在怕什么,但他自己喝了好一会儿酒,再也不肯跟我们说什么。我在桌子下给闷油瓶比了个手势,意思是看来得再做打算。

夜里我跟闷油瓶睡的还是那张炕,不出意外,这一晚老头一定又会有什么诡异的举动,我们都假装睡去,静静地地等待着。

前半夜一直很安静,时间过得很慢,我开始有些困意。然而就在我打算和闷油瓶小声说说话缓解睡意的时候,我们都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老头果然又半夜过来视奸。

我当即打起精神,只听那不是很利索的脚步声挪到了我们门口,但这次老头没有推开门看我们,似乎只在门口望了一眼,接着脚步声便消失了。

我心里正纳闷,毫无预兆的,突然听到了房子的屋门开启的声音,老头去了院子。而且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折返的开门声。

闷油瓶突然翻身跃起,下地对我道:“走,跟着他。”

我也马上反应过来,老头半夜出门了。联想到晚饭时候的事,可以推想老头八成是奔着那片坟地去了。

我们迅速溜了出去,院子里查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老头的身影,两边邻居家也都熄了灯,村子里又没有路灯,四下里除了点点星光,一片黑暗。

我们走到路上,看向后山的方向,终于找到了另外的亮光。那是一束家用手电暗淡的光芒,正指向茂密的山林深处。

“他娘的,看来还得上山一趟了。”我顺口抱怨,“万一真碰上鬼打墙怎么办。”

闷油瓶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怕?”

我摇头,我哪里怕啊,这不是说句玩笑吗,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兴奋的心情。鬼打墙?反正有你丫打鬼,我看热闹。

我正腹诽,闷油瓶又道:“进山会很黑,看不清路,你跟紧我。”

“哦。”

 

山林里果真特别黑,而且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这里的树木茂盛,连月光都渗不下来。我和闷油瓶是跟踪别人,也不敢开照明设备,只能通过前方树木间老头的手电闪来闪去的光,判断他的方位,然后摸黑往前走着。

这条路跟我们白天走的路不同,似乎是条捷径,而且老头走得还挺快,显然是很熟悉。可虽然是捷径,我们也跟了足足快一个小时,四周静得只有我们很轻的脚步声,眼前只有时隐时现的一点光,很奇妙的感觉。

闷油瓶走在我前边,我紧跟着他,不知道闷油瓶是习惯了黑暗环境,还是真长了猫眼,道不熟悉也健步如飞。我看不大清,听得倒是清楚,也不怕撞到闷油瓶,几乎是贴着他背后走。

走着走着闷油瓶忽然抬起了一条胳膊,我还以为是什么信号,但接着他的手就从我头顶绕过,我偏头去看,是一截垂下来的长树枝——这人是怕树枝抽到我,还特意帮我挡一下。

我心里正得意,闷油瓶忽然站定,轻声道:“他停住了。”

我抬眼看去,果真老头的手电不再晃动,他似乎是站定了在干什么。

我和闷油瓶轻手轻脚地慢慢接近那点光源,老头很专注,完全没有发现我们。直到几乎走到距他只有十几步远的地方,我们才猫下腰停住。

这回看清了,面前果真是白天所见的那片坟地,老头正站在其中一座坟头前在看什么。这场景还真让人有些渗得慌,我几乎觉得老头下一秒就会坐到坟头上说“你们还跟啊,我到家了。”

但实际的情况是,老头忽然对着坟头跪了下来。

大半夜来扫墓祭拜?我心说看来关系不一般,不知道坟里埋的究竟是老头什么人。可再一看,又觉得有些许不对劲。

老头的上半身直挺挺的,我想了一下正常人祭拜的姿势,不该如此僵直。四周实在太黑,我也只能隐约看到老头的侧脸,却发现老头的脸上有一种强烈的恐惧神情,似乎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

我顺着老头脸朝的方向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距离老头面前的坟头不远的一座坟头后,赫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以一个极其扭曲的造型立着,又像是趴在坟头上,简直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粽子。

我暗道老头这是被我连累了吧,可我还没过去呢,怎么就起尸了。

暗淡的光里,眼前的场景诡异至极,我正疑惑,身边的闷油瓶突然道了一声“不好!”接着就冲了过去。我拦都拦不住,身体条件反射地跟了上去。

我们突然从树林里跑出来,动静很大,接着我清楚地看到老头和那个人影全都转向了我们的方向。恍惚间我看到了人影的脸,正是头一天晚上趴墙头窥视我和闷油瓶,今天白天又企图做掉我们的那个人。狗日的,我心说不能再让他跑掉。

人影好像很怕我们,还真就转身落跑,闷油瓶再次追了上去,转眼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里。

老头已经吓得浑身都在打颤,我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跪下来。那人影的脸扭曲可怕不说,刚刚我分明还看到他手里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子,如果不是我和闷油瓶冲出来,老头大概就西归了,我该怎么跟老四交代。

我走过去把老头扶起来,见他还在恐惧中,只得又用那种乖侄子的语气道:“大爷,没事吧。”

老头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声音还在发颤:“快,快把他叫回来,不能追!”

我拍了拍老头的背,尽量用安慰的语气道:“你放心,其实我们上午已经跟丫过过招了,我家小哥能应付。”我觉得现在追问正合适,好歹老头会感谢我们救命之恩,便继续道:“实话说,我们觉得事有蹊跷,这才跟着您来的,您看要不把事情就都告诉我们吧。”

老头看了我好一会儿,几乎快要老泪纵横,我不知道他究竟隐瞒了什么秘密,可当下显然心绪不稳。我叹口气,只得道:“那缓缓,我们先等人。”

闷油瓶这次回来得比白天要快,我已经想到了为什么闷油瓶会再次失手,果然闷油瓶道:“前边地上也有洞口,他跳下去了。”

这家伙快赶上土地公公了,难道是耗子精?他究竟打了多少洞,地下难道是一个地道纵横交错的世界?

老头平复了一会儿已经不抖了,但看到闷油瓶显然还是很惊讶,他大概没想到那个如鬼魅一样的人影会这么忌惮闷油瓶,被闷油瓶追着钻地洞。

“我们先回去。”闷油瓶又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闷油瓶脸上像结了层霜,闷油瓶不会因为抓人失手觉得丢面子郁闷,一定是预感到了什么事情。我扶着老头走起来,问他:“又打架了?没伤到吧。”

闷油瓶的气息还不是很稳,能听出来刚刚经过很快速的奔跑,闷油瓶道:“没追多远,他就跳进洞里了,只能往回赶。”

我不禁心头一热,闷油瓶是担心人影会从别的地方冒出来,比如我和老头所在的地方,然后偷袭我们,这才拼命往回赶,都喘成这样。

总之此地不宜久留,老头本来腿脚不便,这一吓又腿软脚软,我干脆把老头背了起来,随闷油瓶快步往回走。老头一把老骨头,不算重,可闷油瓶等喘匀了气还是二话没说把老头过到他自己背上,我们的速度就又提升了不少。

等我们安稳地回到老头家里,坐到炕上,回过神来,已经快要亮天了,我隐约听到几声鸡叫。

我估计老头这回应该不会再有隐瞒了,就没急着问,端茶倒水尽量先让他情绪平复。

老头喝了一杯热茶,我又给他披了被子,他总算是安心了。我们静坐了半天,老头忽然长叹一声,道:“报应啊。”

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我心说这什么情况,难不成老头和人影有什么血海深仇。

我接过老头手里的杯子,见他又点上一卷旱烟,抽了两口,满眼都是某种沉重的情绪,再次叹了口气,道:“坟里的人,当年是我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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