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基本命题是:因为爱,人可以行走在真理之中。

《雪域幻境》(修订版)第十五章-第十六章

第十五章 千年冰层

 

第二天一早,苏万裹着睡袋在帐篷里滚啊滚,滚啊滚。

终于看不下去的黎簇凌空一脚踩住,骂道:“你他妈的作什么!”

苏万把脑袋探出来,哀怨的祈求:“鸭梨,我想尿尿,你快帮我先出去看看,老大在干啥?”

黎簇哼了一声,扣好冲锋衣扣子,道:“磨刀。”

苏万瞬间又化作一脸悲恸:“不会吧!”关于昨晚的一段记忆立即清晰起来。

苏万当时只是缩着脖子抱着胳膊出来放水,眯着眼顺口念叨着:“半夜想尿尿真是太纠……”

可话音因为他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而画面也因为他的声音瞬间暂停。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帐篷上拉链被施暴的声音。

苏万缩回帐篷便痛苦地开始揪头发。

他刚刚确实看到,他家吴老大和张小哥似乎、就要、那个、亲上了,又因为自己的出现却都停住了。

苏万看着还在熟睡的黎簇,不知道这种坏人好事的罪名嫁祸给黎簇能不能行。

正想着,帐篷被人敲了敲,外边是吴邪冷冷的嗓音:“有尿别憋着,出来。”

瞬间苏万仿佛透过超强隔风隔冷的帐篷,看到了吴邪手持大白狗腿守在门口,双目血红,出来一个杀一个,出来俩杀一双。愣是没敢动地方,直到听到外边传来别的帐篷拉开的声响,才敢出去尿,差点憋坏。

黎簇一早睁开眼睛就听苏万诉了苦,表示如果吴邪要活剐苏万,他一定好好看戏。此时听到苏万又在害怕被吴邪撞到,便笑说:“吴老板也是很讲人道主义了,还留你见最后一次黎明的曙光。”

苏万在地上蠕动了一会,缩到帐篷一角,喃喃道:“老大也真是的,被我看到又怎么了,我还不是会替他高兴,打断了又怎么了,他不敢再把张小哥推倒强吻吗!”

“切。”黎簇道,“他敢?”

苏万转而换成鼓动性的语气道:“鸭梨,那你帮我求求你男神,让他劝一劝老大,你这么崇拜他,他肯定卖你个面子。”

黎簇心里的确对张起灵有着一种近似仰慕的感觉,这个人的强大和隐忍都很非常,更何况是唯一一个制得住吴邪的人。其实一开始听苏万讲这些小暧昧,黎簇是拒绝的,但后来自己的眼睛实在骗不了自己,两个人互动时举手投足间,怎么说呢,有种世间再无旁人的感觉。

黎簇出了一秒的神,回过神来实在懒得理苏万这被害妄想症,拉开帐篷就出去了。

苏万又缩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钻出来。真冷。

外边晴空万里,黎明的曙光不能更美,但苏万的眼睛迅速锁定了吴邪,血液瞬间凝固了,因为吴邪手里真的拿了把刀。

吴邪似乎也感应到了苏万的目光,抬眼对他狞笑了一下。接着挥起刀,“咔”的一声脆响……撬开了一盒牛肉罐头。

没来得及看到吴邪身前锅碗的苏万大叫:“师父!救命!”

黑眼镜正在抻懒腰活动筋骨,闻声过来凑热闹:“呦,大早上的,有狼撵你?”

吴邪眼疾手快,趁着苏万没开始哭诉之前,把一块压缩饼干塞进了苏万的嘴里。

苏万呜呜呜,吴邪哈哈哈。

黑眼镜倒好奇起来,给苏万顺了顺毛,和蔼可亲地问道:“小徒儿,是不是做噩梦了,昨夜为师似乎听到你夜半大叫‘别砍小苏万!’,这是多可怕的梦!”说着向苏万某个部位瞄了一眼,“快看看,还在不在?”

胖子长叹一声,搂着张起灵的肩膀道:“小哥,你看,你不在这十年,这帮人越活越没出息,胖爷我实在是痛心疾首,你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张起灵没答话,把烧开的水倒进保温杯,里边还有凉的,一混合刚好变成温水,然后递到吴邪跟前。

胖子收回了手,看着太阳,觉得今早起来的方式可能不大对。

 

这天的天气十分晴朗,下午一行人便顺利到达了通往青铜门的裂缝处,缝隙是陡峭的向下的走向,里面非常黑,也十分狭窄,两个人都无法并排行走。石块都是大块大块的,棱角分明,很容易刮蹭,几人走得小心翼翼,仍旧不时被绊住。

缝隙里的硫磺味道很浓,温度也很高,黎簇和苏万都是第一次来,摘了手套去摸石头,都是烫手的。又在缝隙中走了几百米,缝隙变得越来越狭窄,最后变得又矮又挤,几人纷纷脱了厚重的外套,伏低了腰才能前进。

张起灵照旧打头,转了一个新的接缝处,十分熟练地矮身就要钻进去。吴邪记得这条通道似乎有什么机关,张起灵曾经两次在这条路上动过手脚。第一次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一瞬,第二次则断了青铜门的路,让吴邪找了三天也没找到通道,最终才满怀绝望地回了杭州。

吴邪心里一个警铃,立马拦住了张起灵,道:“小哥,这回让我走前边吧。其实我这些年还来过几次,道我比你熟。”

张起灵显然不信,二话没说,直接格开吴邪的手钻了进去。吴邪骂了一句连忙跟上。

差点被张起灵在地面上那副老实听话的样子迷惑了,这人下了斗里什么时候听过别人安排?吴邪一边紧跟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现在找条绳子栓张起灵腰上可不可行。

后面的黎簇和苏万也缩着脑袋往里钻。黑眼镜笑笑,回头对胖子道:“要不你先?卡住了我可以在后边推你一把。”

胖子哼了声道:“老子还是垫后吧,我怕你半道上掉头跑了,我还得管着他俩,那俩小崽子就交给你了。”

黑眼镜叹口气钻了进去,道:“我早就说了我不擅长带孩子,总是给我出难题。”

再往里真的是要匍匐前进了,岩石挤压着胸肺,再加上温度越来越高,黎簇和苏万已经开始觉得呼吸困难,根本没有心思听这伙人胡扯。

大约又爬了半个多小时,通道似乎变得宽敞了一些,山体也不那么热了。

吴邪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这条缝隙是通向一个大概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平台,而墙壁上是那种双层壁画,附近还有小温泉。可眼前的通道似乎不再熟悉,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岩壁越来越冰冷,完全不像是会接到温泉处。

吴邪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昨夜苏万的出现让吴邪回过神来,但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张起灵靠得越来越近的脸。苏万的哀嚎声中,吴邪平静地站了起来,走到苏万的帐篷前去叫他,转身的一瞬似乎听到张起灵很轻地叹了口气。

结果这一天吴邪都在想那一口气,想扯着张起灵的领子问明白又没有机会,不确定张起灵昨晚是想做什么,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又打了单独行动的主意。现在眼瞧着爬的方向似乎越来越不对,只能聚精会神地盯着。

光用眼睛盯着是不行的,吴邪也顾不了别的了,张起灵每一次停顿,吴邪都忍不住想去抓张起灵的脚踝,登山靴包得很严实,吴邪就去抓张起灵的小腿。第一次把手贴上去时,张起灵还回头看了他一眼,吴邪一本正经,好像手不是他的,还催“快爬。”后来几次张起灵也就默认了,终于有一次,张起灵啧了一声,道:“吴邪,你先放手。”

吴邪一愣,这还想光明正大地跑?连声拒绝。

张起灵又勉强回头,道:“前边是向上的垂直通道,我先爬上去,再拉你。”

吴邪举起狼眼扫过去,果真张起灵面前是封死的岩石,而头顶却是延伸的通道。这才撒开了手,接着看张起灵慢慢直起身,稍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沉了一口气,向上一跃,人就不见了。

等了十几秒,吴邪有点慌,叫道:“张起灵!”然而头顶上半晌没有回音。

张起灵又在眼皮子底下玩失踪,吴邪骂了句也挺身爬起,一步跨到那垂直的通道之下,抬眼便见漆黑一片,哪还有张起灵的影子。

吴邪双手撑到通道的壁上,意外的光滑,难以想象张起灵是怎么窜上去的。手套碍事,吴邪干脆摘了,手掌触到壁面上就是一震,冰寒刺骨。其实不仅仅是岩石,四周的空气也变得寒冷。这种温度十分异常,前半段路还是硫磺味道浓郁,岩石烫手的通道,他们也没爬太远,结果越爬越凉,空气都要结冰了一般。

吴邪边摸索边向上喊话:“拉我一把啊!”

仍旧没有回音,后边几人不明所以,胖子问道:“什么情况?天真你掉哪了?”

上方依旧没有动静,吴邪哼了一声道:“掉进骗子的谎话了!”接着继续试图也跳上去。吴邪伸直手臂终于够到了一处凸起,但由于手臂已经几乎伸直,通道又狭窄,根本不好用力。如果是黑眼镜可能能做到,但现在被黎簇和苏万堵在后边,等他挤过来张起灵估计早就跑没影了。

吴邪回头看了眼黎簇,黎簇脸色一变,问:“你不会是想踩着我上去吧?”

居然提供了个这么好的办法,不过吴邪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是未成年人。吴邪手按着那块凸起的岩石,接着用力向上一跳,脚倒是踢到了一块较低处的凸起。吴邪又将脚蹬在上边,这样手臂可以使力的空间倒是大了些。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其实是有道理的。黑眼镜曾经把吴邪扔到一口将近十米深的井里,井壁也十分光滑,只丢给他一把刀,一天后,井里会涌进水,在他能漂起来之前会先被淹死。十三个小时后,正在吃青椒炒饭的黑眼镜和一把飞刀擦肩而过,吴邪的手指惨不忍睹,但是他爬上来了。

这个通道跟那口井比起来算容易的。吴邪深吸一口气,接着运力又一窜,而就在他以为可以扒到洞口的一刹那,突然一个影子探了下来,吴邪与那影子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起。“咚”的一声,吴邪又倒吸一口凉气,直直地掉了下来。

那个影子也“嘶——”的一声,本来探下身来准备拉吴邪的张起灵用手擦了一下额头,语气中竟然有一丝无奈:“吴邪,你干什么。”

后边的人即使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猜个大概,还不就是道上身手不凡的哑巴张被卯足了劲窜天的吴小佛爷在脑门上撞出了个包,齐齐的一阵爆笑声。

“伸手。”张起灵再次探下来,伸出手臂对吴邪道。

黑眼镜边笑边催促:“小三爷快抓住哑巴的手,让他拉你上去,我这趴得腰都酸了。”

胖子道:“你他娘的现在明明就是躺着呢,把脚丫子往回收收,别蹬了胖爷。”

吴邪揉了揉脑门,懒得理后边那一串,再次向上伸出手。洞口仍旧昏暗,只有一点点光亮,根本看不到张起灵的手在哪。但是吴邪又不能开自己的狼眼去照,那样倒是绝对能闪瞎张起灵。然而吴邪刚把手臂伸直,就被张起灵准确地抓到了,意外的是,张起灵也摘了手套,微凉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

脸上突然有点热啊,吴邪暗骂一句,接着一股力道就将他向上一提,继而一只手卡到了腰上系得很紧的背包带,吴邪另一只手已经扒到了洞口,用力一撑,就跃了上去。

吴邪用力过猛,又结实地压到了张起灵的身上。张起灵的狼眼被甩了出去,光亮又滚远了。吴邪看不清,只能凭借着张起灵的呼吸声寻到脸。

鬼使神差地,吴邪伸手摸了摸张起灵的脸,然后跟他脑门抵着脑门,脑门上的包顶着包,鼻尖对着鼻尖,眼睛望着眼睛。

终于,吴邪沉声问道:“刚才怎么不回答,老子还以为你又跑了,我……”着急?愤怒?担心?似乎都不全面。

吴邪很久没有这种事情不在掌控中的不安感了,就算是之前计划面临未知变数的时候,身陷汪家的层层搜捕中的时候,都不像刚才的一瞬间那么不安。计划有变数,他有补救措施,被抓到了也可以思考脱身之计。唯独面对张起灵的时候,多么周密的计划,多么全面的考量似乎都不起作用。

因为张起灵太不可控了,他既没有对吴邪坦明想法,也没有给出一个保证,一切都因为时间的紧迫而顺理成章,却又危机四伏。

吴邪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词,是恐惧。不是对将要面临危险的恐惧,而是对可能失去这个人的恐惧。虽然分开前后不到五分钟,这种恐惧竟然已经开始膨胀。

吴邪几乎是发狠的语气道:“如果找不到你了,我就把那个狗日的青铜门翻个底朝天。”

张起灵一怔,接着很轻地笑了一声,吴邪这回听出来了,真的是笑,简直火冒三丈。可还没来得及发火,张起灵就伸手上来,然后脸贴脸地搂了搂他的头。

吴邪顿时就僵住了,张起灵动作很轻,可吴邪呼吸一滞,半边脸立马烧了起来,张起灵又稍稍偏头,微凉的嘴唇就在滚烫的脸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有点像刻意的又有点像是不经意,吴邪彻底不淡定了,“你,你丫”了半天也说不出来话,接着就听张起灵在他耳朵边上很低缓地说了句“没骗你,我不走”。

吴邪愣了好半天,才道:“你得,那个,说话算话。”接着把脸稍别开一些,因为耳边的呼吸简直痒了起来。可这一转才赫然发现,眼前竟是这样的景象。

 

黎簇很不情愿地抓住吴邪的手臂爬了上来,由于他离得最近,张起灵那句话只有他听到了,黎簇一想到那语气,就想当自己刚才是幻听了。

然而当黎簇爬起来,眼睛条件反射似地追索着狼眼手电的光芒望去的那一刹,整个人都呆住了。

终于知道张起灵刚刚为什么没有答话了,黎簇想,不论是谁,看到眼前的景象估计都会失神一阵吧。

接着被拽上来的是苏万,黑眼镜果然自己跳了上来,而胖子则费了一番功夫。几人纷纷举起狼眼照去,不由得都是一阵惊叹。

光圈的范围内不是岩石,不是峭壁,甚至不是本该出现的绝对令人震惊的青铜门,而是一大片被光亮照耀得熠熠生辉光鲜璀璨的冰壁。视线所及范围之内大小绝对不亚于青铜门,而且是一整块的,没有断裂,光滑完整,狼眼的光照最远范围内竟然都望不到边际。

冰层透明洁净,甚至是美丽的,但却有强大的压迫感,就像是迎面席卷而来的滔天巨浪,在奔至眼前的瞬间被冰冻住了。虽然是静止的,但是那种好似能将人吞没进去的感觉丝毫不减。

几人再一转身,身后几乎不到半米的距离内,同样是巨大的冰壁。透明的冰层不知道有多厚,延伸到远处的黑暗中,狼眼的光也无法穿透,只在视野里留下一个个光斑。

前后夹击的都是似乎上至天穹下至地心的冰层,人会有一种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的窒息感。虽然能够呼吸,但在如此极具力量的自然奇观面前,本能地感到渺小和无助。

再一看脚下则是岩石的地面,仅有半条马路宽窄,几人走到岩石的边界,向下竟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仿佛有一把巨斧,将这一整块的冰层从中劈断,而抬眼望去,头顶不到百米的地方,冰层却又是相连的,这把巨斧的锋刃还是从深渊而来。

胖子立刻想到一事,道:“大爷的,还真有这块冰啊!”

曾来过长白山的几人都想到了那座仍旧极富传奇性的云顶天宫,根据零星的记载,云顶天宫正是修建在这样巨大的冰层之上。

吴邪四下看了一会,道:“我后来专门查过,也问了一些人,把一座宫殿建在一个冰层之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吴邪说着走到身后的冰层前,伸出手在冰壁上摸了摸,道:“这是冰川冰,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形成。之前常年累积下来的积雪,不断密实,融化再冻结、碰撞、压实。”吴邪说着用两只手做着挤压中间空气的动作。继续道:“冰晶之间的空隙会越来越少,等到密度达到一定程度,这里边就不透气也不透水,这些雪就变成冰川冰了。”

苏万叹道:“这得多少年啊。”

吴邪回过身,道:“这些冰,可能已经有千年的历史了。”

胖子道:“那到底跟咱们之前去过的天宫有啥关系?”

吴邪看向张起灵,道:“云顶天宫虽然不一定是建在这么一个冰层之上,但是估计还是有一些密切的联系,小哥你说呢?”

张起灵沉思了一会,却道:“通往青铜门的路上有机关,被人动过了,我们走的是条岔路。我本来以为可以通向地宫的,但现在看来这里就是终点了。”

胖子道:“那咋办,原路返回?老子可不愿意走回头路。”

张起灵摇了摇头,道:“机关很可能已经被破坏了,我们就算回去也找不到原来的路。”

“操他娘的。”胖子骂道,“还是被抢先了吗!”

“那就再从云顶天宫绕过去。”吴邪道,“远是远了点,但是我们第一次去走的就是那条路,起码可以过去。”

张起灵嗯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思索什么,再开口语气有些警惕道:“我的感觉很不好,既然有人把我们引上这条路,肯定不会随便放我们回去。”

其实不单单是张起灵有感觉,几人都感到那冰层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正在蠢蠢欲动。

张起灵走到身后的冰层前,将耳朵贴了上去,大约半分钟左右,脸色陡变,对几人道:“有麻烦了!快走!”

几人都从张起灵的脸上看出了异样,这很少有情绪变化的人都瞬间变脸,遇到的事情显然已经超出可控范围。于是根本来不及询问,便跟着张起灵沿着脚下这岩石地面的延伸方向狂奔起来。

跑了没多久,四周忽然传来隐隐的隆隆响声,几人一惊,举起手中的枪刀。然而这些此刻却丝毫没有用处,因为几人很快便发现,那欲活动的,不是隐藏在冰层中的什么怪物,而正是整块的冰层。

长白山区本就是火山地震带,虽然一直处于休眠状态,但山体运动偶尔也处于频繁期。如果刚好赶上一场小规模的地震,难以想象两侧这巨大的冰层受到影响而崩塌的景象。

眼看着对面的冰层表面忽地出现一道裂痕,张起灵大喊:“快!”

黎簇从没见过这伙人都如此神色紧张的时候,顿时心里也涌起强烈的不安,喊道:“我们不能躲回刚才的地道吗,这么跑哪里是个头!”

张起灵道:“不行,地面下会崩塌得更快!”

几人又跑了大概一两百米,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窄,而两侧的冰层则慢慢向中间聚拢一般越来越近,最后完全合并在一起,但尚有裂缝可容人通过。至此几人脚下已不再是岩石,而变成坚冰,跑起来直打滑,情况十分危急。

就这样仿佛是直接跑进了硕大的冰块之中,回头望去,哪还有来路,早已崩塌的岩石纷纷坠入深渊。

然而坚冰此时也不再坚固,开始发出崩裂的声音,剧烈的摇晃使得几人不得不停下脚步,聚拢到一起相互扶着。

苏万忽然发出“啊”的一声,身边的黑眼镜脚下忽然出现一道裂缝,裂缝下竟然是一条倾斜的冰中隧道,延伸的方向一片漆黑,不知通向何处。而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黑眼镜便跌落下去,纵使他反应再快,也不及脚下突然空得快,而苏万话音还未落,也跟着黑眼镜掉落。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几人脚下的冰层开始四分五裂,冰面裂开,下面竟然是大大小小一眼数不清的奇异冰道。几人站立不稳,不出几秒便一同摔进了距离最近的一个裂口。

冰中极其光滑,下落速度极快,好在这不是垂直的角度,而是有差不多四十五度的倾斜。两边的冰壁仍是透明光滑的,但似乎可以看出人工打磨的痕迹。

胖子叫道:“操他娘的,这冰块还带眼啊!下边不会是一盆地可乐吧!”吴邪再次佩服胖子这生死未卜的时刻还能开得起玩笑的本领,黑眼镜和苏万不知下落,眼下这四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冲散。

正想着,黎簇那就出现了状况。黎簇被突然出现的一个“岔路”隔开,摔进了另一个通道。

吴邪陡然一惊,黎簇毕竟还是个孩子,在这样的绝境里落单了,后果实在不乐观。即使黎簇已经有过之前在沙漠里的生死体验,但那是一个吴邪掌握了的环境,而这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方有什么未知的凶险。

出乎意料的,就在黎簇大叫一声消失的同时,张起灵已经挥起黑金古刀牢牢地钉进了冰壁,靠着手臂的支撑,接着腰腹一用力便翻转进了黎簇消失的冰道。

所有的动作几乎就发生在吴邪从他身边滑过的几分之一秒钟内,吴邪猛然伸手去抓张起灵的身影,但只有古刀被拔起时带出的冰屑飞溅到脸上。

吴邪感到心脏猛得一缩,他大叫:“张起灵!”

手中的大白狗腿狠劲地,一次又一次地插进冰壁中,但根本抵不住本身重量和下落的力道,冰壁上被划出一道道长长的锋痕。

 

 

第十六章 十载之念

 

黑眼镜调整了一下姿势,但还是不敢大幅度的活动,否则随时有失衡的危险,无奈轻叹了一口气。

黑眼镜双手各有一把黑色的匕首,也像张起灵一样嵌进了冰道中,脚下刚好是一个转折的缓坡,脚可以蹬住,但仍旧很滑,很容易蹬空。

“师父。”苏万声音略微颤抖,“我们,难道要在这里风干成腊肠吗……”

苏万双臂都搂着黑眼镜的脖子,挂在黑眼镜的身上。

“哈哈,你一说我都饿了。”黑眼镜笑道,“你可抓住了,先掉下去我这条腊肠会很寂寞的。”

苏万叹口气,实际上他全身都在发抖,体力几乎已经消耗到极限了。苏万的下巴搭在黑眼镜的肩上,从这个角度非常恰好地能看到黑眼镜一直用墨镜挡住的眼睛。

苏万只知道黑眼镜戴墨镜是因为眼睛的疾病,有疾病的眼睛看起来一定会暗淡无光,但此时苏万发现,黑眼镜的眼睛,异常的亮。

可能也是身处黑暗之中,身上挂着的狼眼的光,被眼睛的玻璃体反射,这唯一的一点光就显得格外的亮。而且黑眼镜的眼睛也很有神,似乎装着无数的打算,墨镜就像是一个屏障,黑眼镜说用它来挡光,实际上也是向旁人隔绝了一部分自己。

“师父你的眼睛……”虽然是前路未卜的状况下,苏万还是忍不住开口,“看着很正常啊。”

黑眼镜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苏万,后者睁着一对清亮的眼睛,呆愣愣的正看着他。黑眼镜笑道:“要是正常我们就真没救了。”

苏万问:“啊?你不正常的眼睛看到有办法了?”

“正是。”黑眼镜道,“在这种环境里,我的眼睛要比你们的好用几倍。”

苏万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咋办?难道你看到吴老板赶过来救我们了?”

“他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 黑眼镜竟活动了一把小黑刀,“你要记住,以后遇到事了,不能总想着别人来救。说不定你指望着的人比你先翘辫子,到时候岂不是很受打击。”

苏万觉得黑眼镜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不知道怎么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便嘿嘿一笑,道:“指望你也不行吗?”

黑眼镜笑了一声,没有回答,接着又活动活动另一把。

苏万一惊:“你打算拔刀?”

黑眼镜道:“是啊,我的眼睛看到,我们得把刀拔出来,才能得救。”

苏万忙问:“不是吧!那不是会继续往下滑!会滑到哪里啊!”

“不然呢?就算继续挂着,我们能爬上去?”黑眼镜道,“还是一直在这钉着,挂腊肠?”

苏万刚想说好像有点道理哎,黑眼镜就将两把刀都一拔,两人迅速开始滑落。

在苏万一阵“啊啊啊啊”的叫声中,黑眼镜笑道:“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在与黑眼镜和苏万下落的冰道相隔很远的某个地方,黎簇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上一次这种浑身都麻木得失去知觉了是什么时候?黎簇在混沌中想,貌似还是在沙漠里,他引爆C4炸弹的时候。

是啊,炸弹,那么大的威力,那么近的爆破距离,但是他还不是活下来了。所以这次,怎么也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死了吧。

黎簇感到胸内一阵翻涌,然后他咳了一声,嘴里有点苦。

靠,黎簇心想,这是受了内伤了,没有医院,没有医生,他会因为心脏被断了的肋骨戳破而死吧。

死,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恍惚中他睁开了眼,眼前有一张模糊的脸。据说人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这一生中他最惦念的人了。

黎簇仔细辨认着这张脸,是老爸?不像,有点太年轻了。是老妈?不对,是个男人。难道是苏万?也不像,没苏万那么呆。总不会是吴邪吧,黎簇连忙否定。

“你醒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操。黎簇听出来了,竟然是张起灵。难道自己心里真的那么崇拜他?连死前眼前浮现的都是他的脸?

黎簇暗叹一口气,费力地开口,虚弱地道:“张小哥,原来是你……”

张起灵的脸向他贴近了一些,清晰的轮廓,还有淡定的眼神,果然没有认错。黎簇觉得也行,总比是吴邪强。

“哪里不舒服?”张起灵问道。

黎簇感受了一下,全身没有一个地方在感知范围内,灵魂出窍大概就是这样吧。想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说法,黎簇觉得自己也要留句善言,不如就成全一下吴邪吧。

黎簇继续勉力地说道:“张小哥,既然是你,我就想说……其实吴老板……他有一次做梦,喊了你的名字。”

嘴里似乎已经被血充满,话音含糊不清。但是——

吴老板,我对你仁至义尽!

黎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灵魂的飞升。

果然身体似乎被托了起来,可接着就被扶着坐了起来,张起灵的眉头微皱,道:“把嘴里的土吐出来。”

土……土?土!黎簇呸了两口,赫然发现,吐出来的还真是土,根本不是血。然后,自己正坐在地上,地上有土。再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除了胸口有点钝痛,其他地方都好好的。

原来只是摔晕了,还是趴着摔晕的。

“啊!”黎簇道,“我没死!”

张起灵点点头,道:“你刚才说什么?”

“呃。”

 

在距以上两组人,也都不近的地方,吴邪和胖子正沉默着思考一些事情。

胖子用手掌遮住狼眼的光,借着很弱的余光晃了晃吴邪的眼睛,道:“摔傻了?”

吴邪抬手扒开胖子的狼眼,向后一靠,眼望着头顶上他们掉下来的冰洞,叹了一口气。他们从冰层滑落到了一个神秘的空间,地上有尘土,四周是砖墙,竟然像是一段墓道。

胖子走到吴邪身旁,也坐了下来,道:“别想了,他们肯定也是掉下来了,咱们去找找,没准就能碰头了。”

吴邪依旧看着那个洞口,道:“我倒希望他没掉下来,卡到哪个冰洞里了。”

胖子偏头看了一眼吴邪,这个场景竟然十分眼熟。

多年前,他们也曾在一个洞口下,等着一个人从里边“掉”下来。

胖子道:“别扯了,真卡到哪儿,肯定得冻死。”

吴邪眼神都没变,似乎失去了焦点:“等咱俩收拾完了,再回来挖他们。”然后停顿了一会,他很少说这种有些自暴自弃的话。一是他根本没资格这么说,二是没有对象可以让他这么说。可既然跟胖子开了头,索性就继续缓缓地道,“总比见不着了强。”

胖子反应果然很激烈,抬脚就踹了吴邪一脚,道:“你丫是不是魔障了!”

吴邪转头对胖子一笑,道:“还是你了解我,我就是魔障了。”

胖子又一脚,道:“少他妈跟我耍这出,爷最看不惯这熊样,这毛病以前你也没有啊,是不是这几年得了,现在他妈的犯了!”

吴邪也不躲,低下头,像是说给胖子也像是说给自己:“你没听他说吗,他本来以为我们爬的那条路是通往地宫的。我就在摔下来之前还以为他说的地宫是狗日的云顶天宫,现在知道了,他说的是这里。”吴邪把手抵到额头上,继续道,“瞎子之前跟我说了,他早就知道我们会到哪里,他是唯一一个知情的,但是他谁也没说。”

胖子一愣,道:“那又怎样。小哥要是熟悉更好,肯定能找到我们。”

吴邪哼笑了一声,道:“找?他不会找的,他会把黎簇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能找到他的地方,然后捏晕他,就像十年前对我那样。然后自己摸回青铜门,拿着他那枚铃铛,最后彻底地消失。”

吴邪两手一拍又分开,做了个表示什么都没有了的动作。

胖子看了吴邪一会,粗声道:“我他妈还不信了!你丫是有多深的阴影,小哥要真那么想,他那时候干脆就不会跟张海客出来。出来也不会老实地等着你去找他,跟你见面了也不会把人家自个儿家人冷到一边,答应跟你来长白山!”

胖子说着扯着吴邪的领子,把人半拽半拉地提了起来,道:“反正老子是信小哥的,你现在谁都不信我也没招。但是你丫想没想过,你这熊样让小哥看到,他得怎么想。”

吴邪被问得一愣,本来去格开胖子手臂的手也一僵。

胖子叹了口气,又道:“这年头,好人都学坏了,我们天真同志都不把人往好处想了。”说完便放开了吴邪。

吴邪想了片刻,胖子说得也不无道理,但是他还是担心张起灵会因为怕连累他们而自己去青铜门。不过被胖子这么一吼,倒是镇定了一些,深吸一口气,对胖子道:“你怎么那么确定?”

胖子也哼了一声,道:“小哥是老子的哥们,老子就是凭对哥们的信任,谁像你。”

吴邪一听眉头一皱,道:“我怎么了,我也是哥们啊!”

胖子突然怪笑了一声,道:“拉倒,别扯鸟蛋,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胖爷我不知道,要我说,你现在就是小心眼作的,跟个娘们似的。”

吴邪怒道:“操,还不是那小子刚才还跟我说‘不走’结果翻脸就不是人地跑了!”

“呦,还不承认,原来小哥当面跟你说了。那天还跟我说,怎么说的来着?”胖子说着翻了翻眼皮,还真的在回忆似的,“对了,说吴邪总像贼盯着别人钱包似地看着我,你去跟他谈谈,让我家小官人放心。”说着搂了搂吴邪的脖子,“来来来,跟胖爷好好说说,小哥还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跟你山盟海誓海枯石烂,烂成泥也要和一块儿的?”

气氛骤然轻松下来,两人对视着,吴邪又气又想笑。他不信张起灵会说这样的话,但是胖子总是能莫名其妙地把他的心情从谷底挑到山尖上。

再想想胖子那段比较正经的分析,的确很有道理,瞬时心情舒畅了不少,看来刚才真的摔得有点懵。的确,就算张起灵想自己去找青铜门,他们也可以抢在前边拦住他。

吴邪回踹了一脚,道:“我发现你现在总是向着小哥说话。”

胖子一本正经地道:“我是站在真相的一边,用事实说话。”

吴邪道:“你知道个屁真相。”

胖子笑道:“以后总会知道的,说吧天真,你还郁闷啥?哥哥我帮你一一化解。”

“哎——”吴邪又望向洞口,故意用幽幽的语气道,“他刚才还亲了我。”

“哦?”胖子挑了挑眉毛,“小哥口味真重。”

吴邪啧了一声,道:“你丫什么意思?”

胖子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拍起的尘土把吴邪呛得咳了一声,又抬脚作势要踹他。胖子灵活地闪开,笑道:“你确定小哥是想亲你,不是不小心被你占了便宜?”

吴邪一脚就踹出去了。转身去看背后的墓墙,道:“赶紧办正事吧,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胖子笑了两声也凑过来。

狼眼的照射距离很长,没有遮挡物直接照射距离可达二百多米。但此时吴邪和胖子所在的疑似墓道中,光线的传播十分受阻碍,顶多也就能照射到七八十米以内。而在手电的光圈范围中,是笔直的通道,两侧都是青色的墓砖。

这种墓砖古时候人们就已经学会了烧制方法,并且具有耐腐蚀的特性,可以保留很久。然而眼前的这些墓砖,还是能看出不同程度的磨损,可见有些年头了。

墓砖排列十分齐整,也可以看出当年修建时的精细,而这砖墙一直延伸到光照不到的地方,估计还有很长的距离。通道的宽度和高度也十分可观,宽可容纳至少二十人并肩通过,高度不下四五米,这在寻常的古墓中都是很少见的。

如此宽敞的墓道,精细的修建,可以想象这座墓的主人在当时该是多么显赫的人物,少不了是个王公贵族。而且光是身份显贵也不会完成这样的大墓,也必定依赖着强盛的国力和足够的人力。在古时候,尤其是只在长白山这一片出现过的一些小国中,修建这座墓料想会是倾全国之力的大事件。

胖子掏出匕首,挖着一块墓砖的边缘,发现竟是异常的坚固,砖与砖之间的缝隙都插不进去一把利刃。

胖子道:“这砖头,估计比秦砖汉瓦还值钱啊,咱俩随便挖出一块就能发一笔。”

吴邪道:“瞅你那点出息,墓道的砖头而已。不过墓道都这么有排场,主墓室里的东西估计是稀世珍品。”

胖子立马来了精神,道:“那快走,别让人抢先了。”

吴邪道:“你想得美,这地方搞不好都有几千年没人来过了,谁他娘的跑这儿来跟你抢明器。”

胖子撇撇嘴,道:“典型而且执着的明器破坏王,你说谁,你家那口子呗。”

“操,还没完没了了。”吴邪道,“再说小哥什么时候破坏明器了,他从来都懒得看,你又不是不知道。”

胖子一笑,道:“我刚才好像没提到小哥。”

吴邪语塞,磨了几秒钟的牙,认输,跟胖子打嘴架,一般人赢不了。

再说现在也实在不是闲扯的时候,可胖子还在继续:“你就说当年在鲁王宫里咱遇到的那个活的大粽子,这要是请出来摆个展览,光收门票得多少钱,结果就被丫给活活掐死了。”还搬出了证据。

“你也别说我是为了钱,那粽子也有很高的,那叫啥,科研价值啊。说不定胖爷我还能得个诺贝尔科学发现奖啥的,可惜了。类似的事他肯定干过不少,够枪毙好几回了。”

吴邪道:“诺贝尔欠你这张嘴一个封口费。”心里暗叹这胖子与日俱增的耍贫嘴能力。不过细想胖子这会儿的状态却有种说不出的怪。

 

胖子是个看起来很没正调儿,但关键时刻从来都可以很快镇定下来,想出办法,分析情况的人。除了张起灵,几乎还没人在这一点上强过他。而张起灵那是多年训练出来的,胖子则像是先天的能力,常常让吴邪在苦思冥想中茅塞顿开。

但眼下的情况不明不白,甚至也有暗藏的危险,胖子却在轻松的调侃他跟张起灵,吴邪就觉得有些可疑。

类似的情况也曾发生过,那是几年前两人在墨脱青铜门前的时候,胖子为了给吴邪转移对接骨疼痛的注意力,突然冒出一句说张起灵当年在找吴邪之前还找过他。等吴邪再问起的时候,胖子打马虎眼的状态就和现在很像,吴邪直觉胖子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一路上两人都是形影未离,说到能瞒着吴邪的事,现在想起来仍是十年前张起灵与胖子单独见面的那个古楼之行。虽然他从幻境中了解了一部分,但毕竟不是全部。

吴邪看了胖子一会,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来过这儿?还是知道这怎么回事?”

胖子随口道:“胖爷我没事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啥?”

吴邪又道:“那不说这次的事,之前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哎呦!”胖子道,“天真你咋啦,怀疑起组织来了?”

吴邪想了想,跟胖子也不至于要研究什么策略,还不如直接点,道:“老实跟你说吧,我知道你跟小哥当年去古楼的那段了。”

胖子身形明显一顿,道:“什么古楼?你当时不是也在?”

吴邪摆摆手,道:“你少跟我打马虎眼,我是说我看到了过程,就是用我跟你提过的那种蛇,准确的说,就是你俩当时带着的那条。”

胖子继续装傻:“我操,古楼里头有监控录像?”

吴邪骂道:“他娘的你丫死不承认就是有事瞒着老子,到底说不说。少跟我装糊涂,你俩先是捅了个蝙蝠窝,然后又去了趟外边,回来就到了那个挂满六角铜铃的洞。”

“小哥跟你说的?”胖子一惊,不等吴邪答又自顾自道,“不厚道啊,还嘱咐我别告诉你,自个儿倒跟你坦白了。我可不跟你俩扯了,你俩现在真是夫妇一条心,合伙逗我呢。”

吴邪哼笑道:“你丫就装吧,实话说我只看到你俩到了洞口,后来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不说我也有把握弄明白,只是你现在不说,咱俩就多了一分被小哥抢先的危险,等他把你的明器全敲碎了,看你心不心疼。”

胖子跟吴邪对了好一会眼儿,破天荒地叹了口气,道:“小哥那人做事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就算你觉得没道理,那也是他的道理。”

吴邪沉默,因为他认可胖子讲得没错。但是他做了这么多为了什么,他也有他自己坚持的,所谓“道理”。吴邪道:“我是有些事没想明白。我推测他是这次想利用十年一次的机会,通过什么办法把青铜门永远关上。如果我推测的是对的,十年前也是一个节点,他完全可以在那时候就做了。可后来我发现他没赶上那个节点,所以才要等十年后,现在很快又到新的节点,他又跟我们分开了,我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还想那样做,又会不会愿意跟我们同行。”

胖子盯着吴邪,问道:“你真不知道上一次他为什么没赶上?”

吴邪心里咯噔一下,其实有个猜测,但是他没法相信。

“他从西藏回来找到我的时候,还有很足够的时间,但是最后他还是没赶上。”胖子说着指了指吴邪,“因为他去找了你。”

 

吴邪脸上都是震惊,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是他没法儿想通,如果张起灵真的如此决绝地想要去做那件事,为什么会来找自己耽误所剩无几的时间?后来直到那次胖子坦白了张起灵曾找过他的事,吴邪才隐约觉得有了一个新的突破口,但是仍无法确信。现在胖子如此肯定,忽然让他心里认定了这个猜测,也许事情一开始并不复杂,或者说复杂的本就不是张起灵的行为。

吴邪道:“你说明白点。”

胖子的小刀还在墓墙上一下下随意地划着,捻了捻手上沾的土,道:“你要想这么做的人是谁,是小哥,从来不说废话,不干多余的事的人。”

“我知道,但是当年他就是一副来跟我诀别的样子,话说不到十句,我劝他,他不听,也不解释,最后给了我个鬼玺,人就走了。”吴邪说着捏了捏眉心,“我一直以为是鬼玺的问题,以为是他留的什么讯息。后来知道了他带走的那只鬼玺才是关键,给我留下的这个不过是给我一个希望,想劝我不要再跟着他。”

胖子拍了拍吴邪的肩膀,语气很郑重,甚至有点儿语重心长:“要我说,其实小哥早就知道他可能会赶不上,他这是在给你们俩一个机会。”

吴邪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胖子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想在我这儿验证。”

吴邪叹口气:“别跟我绕了,我就想听听你的看法,爷您能不能给个痛快话?”

胖子拧开水壶喝了口水,道:“说来话长啊,咱还得用老办法。”

吴邪道:“枚举法?”

胖子点头,说着把肉掌伸了出来,比划着手指头道:“你看,咱们想想所有的可能……”

吴邪打断他,道:“我知道你擅长,但是我现在脑子比较乱,你直接跟我说结论就行。”

胖子眼珠转了转,道:“结论就是,你别想东想西了,小哥不会再打算自个去关那个操蛋的门,咱俩现在去找他们,小哥肯定等着你呢。”

“你这跳得也太多了。”吴邪道,“没法儿让人信服。”

胖子哼了一声道:“你爱信不信,我早就说过,不光你俩是哥们,胖爷我也是你们哥们,我也有对朋友的原则。你俩一个总想自个儿解决问题,一个死钻牛角尖,我不能偏袒任何一个,必须把你俩这臭毛病都治一治。”

吴邪想了想,明白胖子的意思了,上次他逼问胖子小哥究竟跟他合伙瞒了他什么的时候,胖子也是这副腔调。这两个人都不想他穷尽一生去执着一个问题一个人,遇到张起灵的石像是一个偶然,后来的一些事也不可避免有一些偶然的成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张起灵给他的不是选择,更不是砝码,胖子所说的“机会”,其实是叫做顺其自然。

然而,跟张起灵相处的经历让吴邪觉得张起灵不是个会顺其自然的人,如果是那样,他会选择让一切都自生自灭,但是他没有,他才是几乎穷尽一生在与那个终极宿命抗衡。

吴邪想到了关键,那就是时间。

六角铜铃阵的效用周期是十年,青铜门正常的开启周期也是十年,张起灵给他明白这一切的时间也是十年。

张起灵没有完全决绝地结束一切,至少他给他们都留了一个机会,只是需要十年的时间代价。

吴邪道:“你不用这样说,我已经猜得差不多了,我不知道小哥跟没跟你说过,但是我能告诉你,我猜不光小哥有能力结束这一切,其实我也有,因为我们都有那种血。我不明白的是,如果他想用我的血,为什么十年前他不叫上我,现在才答应跟我们一起来,难道我的血得酿十年才能跟他一个功效?他和你说过没?”

胖子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但转瞬即逝,问道:“你以为小哥当年找你是想把你推进火坑?我可不信,你看他那护犊子的样儿,他舍得吗!”

吴邪很轻地笑了笑,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事实上当年如果不是我死缠烂打,就差哭着抱他大腿求他不走,刚好耽误了点时间,他完全可以赶得上上一个节点。而且我能肯定,如果他赶上了,一定会把自己赔在那儿。”

吴邪摆弄着手里的狼眼,将光调到最微弱的状态,又用手遮住,瞬间两人周身一片黑暗。

静默与黑暗中,吴邪轻叹一口气,低声道:“我用了十年,才有一个跟他一块去‘跳火坑’的资格。”

吴邪知道,其实张起灵早就有预判,拉上他成功的几率更大,但是十年前张起灵选择不那么做,因为毕竟有失败的可能。所以张起灵选择有时间限制地“顺其自然”了一回,给了他和自己一个机会。张起灵去找了他,的确是道别,但同时也看到了他的态度。

如果和自己分别后张起灵能赶上节点,吴邪相信,就像是他读取到的古楼里那段幻境中张起灵的那种决绝一样,张起灵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一人去完成最后的步骤。而如果真的赶不上了,那就再等十年。这十年里外边发生的变化足以让他和自己都有全身而退的可能,那么便可以有一个好的结果,如果十年后自己没有再出现,那么张起灵仍旧会独自去结束一切。

而吴邪没想到的是,所有的事都很恰好,恰好有一场风雪,恰好张起灵追踪他想看他平安回到山下的路上雪坡坍塌,恰好那三十米的高度是跳下来能救他的极限。恰好在张起灵已经逐渐苏醒的第九年末,听到了青铜门开启的声音,虽然外边的不是他,但是不久后他们终于重逢。

 

胖子看吴邪的疑虑已经消了,干笑了两声,道:“你这不是也不负众望吗。”

“他真是做得出来,宁可等上十年,也不直接把这些都说明白。”吴邪又叹口气,说着语气有些无奈,“也是,之前是我太没用,他估计是怕告诉了我,我当场就吓尿了。”

胖子拍了拍吴邪的肩膀道:“你不用太自责,小哥那人有时候也慢性子,对事很有耐心,十年的时间对他来说估计也不难熬。”说着咳了两声,“而且组织经过十年的观察和考核,发现你俩这叫命中注定,赶紧在组织的协助下修成正果吧。”

吴邪甩开胖子,心里一直压着的石头总算轻一轻了,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其他人,抬脚便向墓道深处走去。

胖子一愣,也跟上,叫道:“你丫这么快就精神了,哥哥我这还好多贴心话等着宽慰你呢。”

吴邪头也不回地道:“你别恶心我,赶紧跟上。”

胖子看着吴邪简直是双臂生风的背影,心下一乐,接着哈哈笑道:“小娘子这么急,是赶着去寻小官人拜天地吗?”

吴邪知道跟胖子掰扯只会让他诌得更起劲,顺着话说才是正道,便说:“不是在雪山上拜过了吗,爷赶着入洞房呢。”

胖子赶上,向吴邪比了个大拇指,道:“觉悟很高。”

两人贫着走了没多久,狼眼的光圈内出现了两个十分巨大的物体,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两个物体的轮廓也愈加清晰。一左一右,通体漆黑,而造型却十分诡异。

胖子咂咂舌,道:“这里的镇墓兽,是不是长得太滲人了点儿,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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