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基本命题是:因为爱,人可以行走在真理之中。

《雪域幻境》(修订版)第七章~第九章

第七章 密室黑棺

 

吴邪的呼吸平稳而悠长,像极了深眠,但只是像极了,此时他的脑子清醒无比,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一切。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心情了,竟然是兴奋。

凌晨某时刻,黑暗中洞口传来第二个人极轻的脚步声,接着是片刻的停顿。吴邪知道他的床阻挡住了里边人的去路,张起灵一定要先越过自己,才能顺利落脚在屋子里。

果然,吴邪感到一只手撑在了他肩的一侧,稳稳的,接着是另一只手,撑在了另一侧,然后是一只膝盖压到了床边。吴邪知道下一刻张起灵一定会靠着手臂的支撑从里边翻出,顺利地落到地上。

但他没想到张起灵停住了,就停在了他的脸旁。

吴邪能感受到,有两道清冷又敏锐的目光,扫过他的全身。如果是十年前的他,可能会发抖或是撑不住睁开眼睛吧,或者更为可能的是,根本不会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

但是当下他并不多费力的就压制住了自己想要睁开眼睛的冲动,平静地感受着有一只微凉的手指摸到了他的耳后,竟是在检验他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吴邪心说老子必须是真货啊。张起灵摸了几下似乎也确定了,接着手指离开了他的耳后,却又忽然摸到了脖子的长疤上。

事情好像有些出乎意料了,吴邪感到张起灵贴近了他的脸,轻微的鼻息喷在他的鼻间,手指在伤疤上抚过简直让伤疤都灼热了起来。

张起灵此时就像是一个把他扣住的网,手指就搭在有一道致命伤痕的咽喉处。这让他很不自在,却又根本没法回避。他费了好大的心力才没让自己的眉头皱起来,眼睛睁开,或者是乱了呼吸的节奏。

时间被拉得很长,吴邪几乎要受不住了,就要直接开口说什么了。但张起灵突然迅速地越过他翻到了地上,继而便是仍旧很轻微的,翻找衣袋、书桌、抽屉、衣柜的声音。

吴邪在心里叹口气,终于恢复镇定,又听到声响分辨出张起灵果然是在找一样东西,吴邪再次确定他的推想。同时心底忽然有一种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感觉。

 

他算计所有的细节,推演整个计划,读取了大量的信息,推敲过各种假设,整个事件的链条终于环环相扣,几乎所有的谜团都有了解释。得到谜底之后是坦然,是释怀,而唯独一个人的一个考量,给了他前所未有的震撼。其实早该预料,早该明白,但直到这一刻,那种冲击仍旧让他失神。

脚步声再一次停在了他的床边,吴邪知道会是这样的,因为张起灵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现在估计是想来搜身了。

吴邪有些想笑,而且越想越是要笑出来了,但是他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敏捷地避开了伸向他后颈的手,并且顺势一把捉住那只手的手腕。

跟这个人不用藏着劲儿,即使是这个人这种状态下应该也不用,因为他是张起灵。

甚至连这想法都还没有从脑子中完全穿过,张起灵已经用上另一只手,一道劲风直扑吴邪另一只来抓他咽喉的手。两人各扣住对方的一只手腕,力道也都极大。

吴邪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能真和张起灵这般拳脚相向,有点惊讶,有点喜出望外,张起灵的那只手腕竟被他捏得牢牢的,虽然他自己那只都有种要断了的感觉。

跟张起灵玩肉搏,别想耍什么花样,因为对方是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经验,在这样明显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反抗或袭击都是可笑的。

吴邪赌的是张起灵的“意料之外”,和跟他这位出生入死过的朋友不会下狠手的“不忍之心”。

果然张起灵被吴邪捉到手腕之后明显有那么一瞬的迟疑,但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张起灵一脚搭上床的边缘,同时整个身体都跃上折叠床,直接压了下来,手腕一扭,便在一招之内将吴邪转冲着墙,死死地压在上面。

吴邪也狠劲地一挣,但姿势不利,疼的是自己。他感到自己被夹在了张起灵的前胸和墙壁之间,几乎被压得透不过气,而耳边突然冲进一股气流。张起灵终于啧了一声,开口道:“吴邪!”

吴邪叹口气:“你还知道是我,放开,要压死我了。”

“老大怎么了!”一声惊呼之后,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一束光直直的打在两人身上,接着是苏万的一声“呃……”

吴邪再也绷不住,终于浑身松了劲儿。

张起灵见他这样便也放开了他,双眼扫向门口绝对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的黎簇和苏万。

黎簇自认为对张起灵的气场应该已经有免疫了,毕竟传说听过了,睡相也见过了。但眼前手电的光勾勒出的,刚卸下一身警备的身影,仍旧显现出一种威势,尤其是刚刚投来的凌厉目光,简直在一瞬间就扫遍了他浑身上下所有的破绽。

苏万则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眼前陌生而又早已熟知的男人,实际上并没有比他高出多少,但确是一个犹如神佛般的存在,一个略奇葩的形容在脑中盘桓:高、大、不能上……

“小哥,你下手还这么狠。”吴邪“嘶”地抽了口气,揉着手腕,“本来想跟你过过招,看来还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说着又看向门口的两人,道:“看见没,下午要是我没出现拦着,你俩再靠近他一步,他就能直接翻起来把你俩做掉。”

黎簇心里鄙视了一下,他觉得这就是吴邪在捞面子,毕竟被他和苏万撞到他被张起灵制得死死的丢脸画面。而苏万想到刚刚的画面却悟出了完全不同的东西,嘿嘿笑道:“老大,张小哥刚醒来,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俩这就告退了,晚,晚安。”

说着就拉了黎簇一把,黎簇“啊?”了一句,就听吴邪咳了两声道:“说的对,大人说话跟你们小孩没关系。”

“靠。”黎簇小声骂了一句,苏万则又嘿嘿笑了两声,自觉十分识相地把门带上了。

 

屋里又陷入了安静与黑暗,吴邪径直走到桌子前,打开使用电池的夜灯,转而看向张起灵,笑着道了一句:“小哥,好久不见。”

长白山上一别,两人确实已将近十年未曾相见了。吴邪是两个多月前到达格尔木,才看到了仍处于沉睡状态的张起灵,但那时张起灵没有醒来,直到这一晚,一个不算太激烈但绝对意外的“过招”之后,两人才是真正面对面重逢。

吴邪看着微光中的张起灵,这个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有着十分不一样的气场,这种感觉他既熟悉又有些陌生,毕竟十年的时间过去了。

吴邪想到他和张海客的某次对话,张海客问他,是否会把他经历的一切都告诉张起灵。他的回答是不会,他只想告诉张起灵,他只是一个病人,从现在开始,可以休息了。

吴邪看着眼前的张起灵,突然想到这个回答中的想法现在根本不可能实现。

“小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吴邪的语气显得很轻松,“我们有很长的时间来叙旧,或者,讨论一些问题。比如你为什么会被人带到这里。”

张起灵依旧静静地看向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回答。张起灵有这样的习惯,当眼前的状况和他的预料不相符合,或者是有什么无法掌控和了解的时候,他通常不会擅自作出什么反应,而是选择观察和思考。而一旦这种观察得出结论,思考成型,他都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作出应对。

吴邪了解这一点,所以此时,某种程度上,他有一点小得意,因为张起灵将他列为暂时无法应对的行列了。

他们又对视了一阵,吴邪都忍不住想笑了,张起灵才忽然开口,却是一句和问题不是很相关的话:“今天是什么日期。”

吴邪很快反应过来,张起灵最在意的果然还是那件事,便将手机递了过去,道:“你看还早,我说了,我们还有很充足的时间。”

张起灵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吴邪又道:“怎么不说‘没有时间了’?时间真的还够是吗?”

这句话曾让吴邪困惑很久,他一开始只知道张起灵是要在一定的时间限度内完成一件什么事,如果超过了这个时间,可能会发生一些很可怕的后果。后来吴邪接触到的真相越来越多,谜题也被他解开大半,他渐渐模糊推断出了,张起灵所说的没有时间了,究竟是什么没有时间了。而直到一年前某天,他意外获得了一条黑毛蛇,接收那条蛇的费洛蒙后,他终于确定了这句话所指向的,到底是个怎样可怕的催促。

张起灵仍旧没有回答,本该是久别重逢的氛围,被眼下的黑暗和话语中的大量暗示和信息,冲散得只剩下可以说是对峙的紧张感。

半晌,吴邪叹口气,终于先开口说道:“小哥,你都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张起灵仍旧不答。“好,你不说我来问。”吴邪接着道,“张海客,你见到了吧,他说你刚醒来的时候,很快就认出来他不是我,你怎么看出来的?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看他都觉得跟我没什么差别。”

张起灵这回开口,淡淡地道:“人皮面具我见过很多,看出破绽不难。”

吴邪笑了笑,接着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又指了指他的折叠床,示意张起灵也坐下,但张起灵还是没有动作。吴邪很随意地把手臂搭在椅背上,仰着脸对着张起灵,看了一会儿,决定直接说憋了更久的事。

吴邪平静地道:“你又骗我,张海客只露个面你应该不会看出来的,你刚刚还来检查我,我那时候是醒着的,都知道。张海客的破绽不在面具,你一开始就知道,能在这个时间打开门把你接出来的不可能是我。”

张起灵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惊诧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淡然。

两人又对视了一会儿,吴邪接着语气低缓又清楚地道出:“因为你给我的鬼玺,根本不能打开青铜门。”

吴邪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就算有鬼玺,也不可能随时把青铜门打开。最明显的线索和证明是,张起灵如果明知道吴邪不想让他进青铜门,那么还给他留一个能随时开门的鬼玺,这本身就很奇怪。而张起灵进门前提到了一个时间,也就是十年,吴邪后来发现,在整个事件中,很多关键的事件,关键的人和物,都与这个时间有关。

十年是一个循环,一个周期,而能使用鬼玺开青铜门的周期,也是十年,鬼玺十年才能开一次门。

可张起灵将鬼玺交给吴邪的时候,根本还没到可以用鬼玺开门的时间点,所以那时的“十年之后”也不行。张起灵暗示给吴邪的时间,整个和鬼玺效用周期就是错开的。

当然即使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才将鬼玺效用周期推算出来,似乎也可以接张起灵出来。更何况吴邪后来发现了一种张家人可以使用的开门方法,并不受周期的限制,所以张海客才能代他将张起灵提前接出来。但事实是,吴邪发现了张起灵的一个决绝的念头,那就是他会在能用鬼玺开门前的另一个时间点上,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张起灵还是没有答话,吴邪继续说道:“你知道我拿着鬼玺去开门,现在是不行的,那个所谓的‘十年之后’也不行,你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能打开青铜门接替你,是吗?”

吴邪的语气平静又镇定,这些蕴含着质问的话语带着不容回避的逼迫。但他没想到,张起灵干脆地承认:“是。”

这下有关张起灵当年进入青铜门的很多困惑都明了了。比如张起灵一开始上长白山时简陋的装备,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源,吴邪执意跟随他时,他的决绝,以及那些充满了苍凉之感的对话,这一切都有了解释。张起灵并没有打算从青铜门后出来,至少是没有打算让吴邪打开门接替他。

“那现在呢,现在你还要再单独回去吗?把我打晕,搜一搜我的东西,或者找到张海客,要到你需要的东西,再回青铜门,跟十年前一样?”吴邪问他,话中始终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却很坚定甚至固执,没等张起灵回答他接着说,“我不允许,如果你还要回去,我也要跟着,这次你阻止不了我的,这不是十年前了。”

两人再度陷入的沉默中,半晌,张起灵终于开口道:“这次见到你,我没这样打算。”

吴邪愣了一下,接着笑了。

 

在门外一直偷听,听到一身冷汗的黎簇和苏万本来已经准备溜回去,可忽然听到门内传来一句“门外那俩,你们听到了吧?”两人对视一眼,不得不缓缓推开门,极其尴尬地看向两人。

就见吴邪坐在椅子上,一只胳膊支在椅背上,很悠哉的样子。张起灵则沉默地站在吴邪旁边,乍一看还有种冷面保镖的感觉,重点是眼神根本没有看向两人,而是直直地望着吴邪。这两人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刚刚经历了那么压抑的,对峙一般的谈话。苏万都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苏万讪笑道:“老大,我们是出来上厕所,不小心偷听了一会儿,你不会生气吧?”

“不生气。”吴邪道,“小哥,给你介绍一下。”

吴邪像是想了想,不过黎簇才不信吴邪会老实交代他绑架利诱高中生的事,估计会被说成是自己店里的小伙计。

吴邪站了起来,走到两人身后,两只手各搭上黎簇和苏万一人一边的肩膀,然后对张起灵说道:“小哥,他俩是你的粉丝。”

黎簇被自己的唾沫呛了一口,咳了两声。

吴邪继续道:“你看,太激动了,不过要理解粉丝面见偶像时的心情。”

苏万显然比黎簇镇定一些,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他开口道:“张,张小哥,你好,我叫苏万。”

吴邪被逗得一笑,搭在黎簇肩膀上的手捏了一下:“该你了。”

黎簇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在当场跟吴邪来一场不计后果的对打,点到为止,吴邪不带找张起灵帮忙的,当然好像也用不着。那就改日自己也练就好身手之时,让他知道他黎簇的名字不仅仅是一种民俗乐器!

可黎簇正要跟张起灵诉说吴邪各种恶劣的言行,却忽然见张起灵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几人瞬时陷入一阵沉默之中,一时之间整个房间内只有几人的呼吸声。而夹杂在呼吸声之中的,是微不可闻的第二种声音,那声音绵长而悠远,倒似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声,黎簇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头去看苏万,显然苏万也捕捉到了这个声音,同样一脸疑惑稍带惊恐。

黎簇又回头去看吴邪,就见吴邪也一脸严肃,正看着张起灵,而张起灵则是微偏着头,似乎是在辨别声音的来源。

沉默片刻后,张起灵道:“今晚最好不要留在这里。”

“你们要去开房吗?”苏万问。

吴邪拍了苏万的后脑勺一下,对张起灵道:“我等你醒来,是想再去地下室看个究竟呢。”

“地下室?算了吧。”黎簇也道,“还是去开房吧。”

 

几分钟后,黎簇摸着光秃秃的又似乎有些发霉的墙壁,一步一步小心地跟着前边的两人。此时心中又多了两个想不通的问题:一个是为什么自己还是觉得跟着这两人去那个被确定有某种危险的地下室是比较正确的选择。另一个问题是,吴邪,你怎么不听你小哥的话了!而张起灵为什么被吴邪说服了还打着头阵走在最前边!

四个人排成一串走在通往地下室的通道里,光源倒是不少,人手一个手电筒,光束交错扫过,几个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其实这种紧张和刺激倒是有几分令人兴奋,黎簇郁闷地想:难道其实自己是真的很喜欢跟着吴邪冒险的?正想着就听吴邪说道:“前方有长头发的美女妖怪哦,你们俩小心,根据我的经验,她就喜欢年轻活泼的小伙子。”

喜欢个屁,黎簇瞪着吴邪的后脑勺,想着要不要踩吴邪一脚,就听张起灵淡淡的声音从前边传来:“别讲话。”

黎簇当场没忍住笑了一声,而没想到吴邪还真的没声了,一直到几人顺利下到地下室,又看到了那具黑棺,吴邪都没有再出一声。

黎簇又默默的在心里给张起灵点了个赞,终于,有病的碰到有药的了!

地下室整个空间并不大,而这口黑色棺椁几乎占了大半的空间。四周的墙壁和整栋楼的其他房间一样,材质之类的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是,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只有刚刚几人下来时的通道这个入口,以及对面墙壁上一个通向另一条通道的矮门。所以这具棺椁,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根本看不到任何足够大的入口,能将它运送进来。巨大的黑色棺椁散发着诡异的气息,棺椁是纯黑色的,长条形。

张起灵绕着棺椁转了一圈,便道:“没被动过。”

见张起灵已经开口说话了,苏万就忍不住问道:“吴老板你要干什么?不会是要开棺捞陪葬品吧。”

只听张起灵对吴邪道:“这里是空的,你应该记得。”

吴邪并未回答,而是在棺椁上细细地摸索,时而又敲一敲,绕了一圈,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三人说道:“我知道是空的,所以我要找的,就是本应该躺在里边的尸体。”

“开棺?”苏万惊讶地问。

吴邪给了苏万一个给我闭嘴的眼神,道:“没错,我要开棺验尸,不过不太好开,你们得一起来。”

黎簇有些困惑地走向前去,壮着胆子也伸手在上边摸了摸,石棺冰凉的触感从他的手掌上蔓延开来,霎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骨头都凉了一下。

这具石棺通体黑色,在几人手电筒的光亮中透出暗沉沉的光泽,上面覆有细密的纹路,看起来像是一些古怪的符号,又带着些许神秘和不可预知的感觉。

黎簇仔细的盯着看了看,忽然便发现了吴邪说的问题在哪儿,这具石棺竟然根本没有棺盖!

“咦?”黎簇惊讶的叹道,“这,这棺材没有盖!是一个整块的石头?”

吴邪不置可否,只是看着黑棺,也在出神。

苏万一听也连忙过来看,果真眼前的石棺上纹路连续,手摸上去,只有纹路的凹凸不平之感,却没有棺盖和下边相连部分的接缝。

难道是密封的太严丝合缝,看不出来?苏万想着又仔细地用手电照了照,仍旧没有看出丝毫缝隙。

四人围着棺椁忽然都陷入了沉默,眼看着棺椁就在眼前,却找不到正确的打开方式。黎簇看吴邪和张起灵怕是郁闷了,他跟苏万倒是还有些兴奋。接着就感到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有烟吗?”

“靠。”黎簇骂了句,道,“没有,还以为你想到怎么办了,原来是烟瘾犯了。”

吴邪叹了口气,道:“我是等得太无聊了。”

黎簇一听,觉得吴邪这话中蹊跷,便问:“等什么?”忽而想到吴邪刚刚在下来的通道里说的话,心里一个激灵。

“等你们俩发现怎么开棺啊。”吴邪道,“再给两分钟,还是没发现,我就召唤长发美女妖怪姐姐来把你们带走。”

苏万忙问道:“什么?这么说老大你知道怎么开了?是在考我们?”

吴邪作势看了眼手表,道:“还有一分四十秒。”

黎簇和苏万虽不知吴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一时也被勾起兴趣,便都凑过去又仔细打量眼前的石棺,都快要趴上去了。

看了一会儿苏万绝望的道:“可不可以场外求助?”

吴邪道:“别问我。”

那就只能问张起灵了,苏万转而将可怜巴巴的求助眼神移向张起灵,张起灵也在低头打量石棺,似乎根本不想理他们,苏万心念一动,便道:“张小哥你也看不出来?”

吴邪哼笑了一声,道:“你还会用激将法?对他能管用?他牛逼的时候你俩还在上辈子相爱相杀呢。”

“靠。”黎簇道,“谁跟他相爱相杀。”

苏万哀叹一句,挑起内讧,姜还是老的辣,便换上十分诚挚的语气,道:“能否给点提示?”

两人已经做好了又被吴邪否决的准备,却听张起灵淡淡地道:“不要想得太绝对。”

苏万一听当即一拍手,黎簇仿佛在他眼睛里看到了火星子,兴奋的问道:“你想到了?”

“没!”苏万道,“但是我觉得有思路了。”

黎簇瞬间失望,但听苏万说道:“鸭梨,你看我们一直在找缝,但是张小哥说,不要想的太绝对,我们想的绝对的是什么呢?”

黎簇一听,好像靠点谱,便道:“要开棺得把盖推开啊,但是这个棺材没有盖,难道这不是一个棺材?”

苏万看向吴邪,道:“也不是吧?只是这个‘棺盖’可能跟我们想的不一样?”

吴邪眼里笑意更甚,苏万突然觉得是猜得擦边了,便又仔细观察起眼前的石棺。

两人之前一直在石棺的上半部分摸索观察,因为印象中的棺材都是下边一个厚的盒,上边一个薄的盖。这回两人终于将眼光下移,果然就见在石棺一侧的正中间竟有一条极不易发现的细痕,两人来了灵感,一起摸向那条细痕。

两人都是各伸出一根手指,一个从左边,一个从右边,沿着细痕一起划到了中间。在指尖相触的一刹那,两人简直像一对擦出火花的狗男男,相互对望,惊喜交加。

伴随着吴邪的笑声两人终于回过神来,叫道:“老大在这儿!”

吴邪道:“别喊,老大一直在。”

苏万和黎簇还是有些兴奋,这周围的黑暗和安静也不那么可怕了。

苏万道:“老大,咱们开棺?”

吴邪一笑,道:“问题来了,怎么开棺?”

黎簇瞪大眼睛,道:“不是吧!这不是找到缝了,推呗?”

吴邪啧了一声:“你知道这玩意有多沉吗?”

“呃……”苏万突然明白吴邪和张起灵刚才在想什么了,才不是只为了给他俩教学,而是在想怎么靠几个人的力量推开这目测极其沉重的棺。

又是一阵沉默,苏万开口道:“要不我们还是试试吧,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如果我们只看那么就永远也不可能打开了,试一试又没什么损失,万一可以呢?”

吴邪像是想了想,大步走到一头,手搭在石棺上,便道:“说得对,试过才知道。”但接着又阴恻恻地道,“不过你师父没告诉过你,在斗里,动脑可比动手重要百倍吗,可能就是一个疏忽,你的小命就搭在一个机关上了。”

苏万吞了吞口水,觉得自己大概又犯了左倾机会主义错误,便看向张起灵,张起灵不置可否,但是也走到了吴邪的旁边。

苏万和黎簇对视一眼,只得也开始活动活动胳膊腿儿。

吴邪看了看张起灵,道:“小哥你刚恢复,悠着点儿。”

“完了聋了聋了。”苏万叹道。黎簇问:“啥?你师父叫瞎子,你怎么聋了?”苏万道:“我真羡慕你。”说完拉着不明所以的黎簇赶紧过去。

四人都摆好架势,瞬间一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和美景象。

 

 

第八章 别有洞天

 

伴随着极其沉闷的轰鸣声,石棺的上半边被四人缓缓推开。

由于整栋老楼都处于基本封闭的状态,这里的空气常年不流通,都带着一股霉味,这些天几人进进出出也曾开门通风,霉味已经少了很多。但这石棺的盖子下面又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一时间又一股酸腐的味道弥漫开来。

黎簇紧张起来,这种味道很容易让人将它与腐败的尸体联系在一起,吴邪又坚持说这里边有尸体,当即伸出手捂住口鼻,眯起眼,等到做好心理准备睁开眼,却只看到黑洞洞的一片,这棺里确实是空的。

吴邪将手电的光对向石棺里,黎簇便看到在光束中有很多灰尘,但光束射进石棺里就好像被吞没了一样,什么都照不到。

“老大,这是空的?”苏万问道。

吴邪皱了皱眉,没有回答苏万,而是继续用手电的光扫着棺里。  

黎簇也觉得怪,这不像是空的,如果是空的,手电的光应该可以直接照到棺底,不像现在,这束光好像是照进了一个完全幽闭的空间,失去了可以反射它的物体,就好像你对着夜空照一样,手电的光也是消失在夜色里。

黎簇隐约记得在吴邪的笔记上看过,或者听吴邪跟他提到过一种材料,涂在墙壁上,可以吸收光线,通常都是用在古墓中涂在墓墙上,防范盗墓贼的。光照进眼下的棺里发生了类似的现象,黎簇猜想也许这棺里也涂了那种东西。

吴邪看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说道:“我下去看看。”

话音刚落张起灵已经抬手挡了吴邪一下,道:“我去。”

“我不去。”黎簇忙摇头道。

“我勒个去。”苏万叹道,转而又问,“下去?老大你要躺进这棺材里?”

“眼睛坏了吗。”吴邪回道,又看向张起灵,“小哥,这里边你我都没去过,但现在你刚醒不久,身体应该还在恢复中,还是我下去比较合适。”张起灵收了手又想说什么,吴邪接着笑道,“给点表现机会啊。”

黎簇听吴邪说苏万是眼睛坏了,便又仔细去看那石棺,又听吴邪说要下去,这才注意到,这具棺材竟然是没有底的,整个一个黑沉沉的开口,而下面则又是一个漆黑的空间。

正琢磨着吴邪忽然拍了他一下,道:“你跟我下去。”

黎簇一惊,便道:“不是吧,你舍不得张小哥下去,要拉我下去,我真不行,跟你们比战斗力就是渣渣。”

吴邪一条腿已经搭上了棺椁的边缘,接着抬手拍了拍黎簇的肩膀,道:“放心,不会有事的,渣渣也行,顶多让你帮我抬抬东西。我先下去,确认安全,你再下来。”

在黎簇之前和吴邪的接触中,吴邪除了骂他损他之外,其他时候都很少正眼看他,而他们对视的过程中,黎簇经常能看出吴邪的眼神中,有一种常人没有的光泽,那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藐视。他们的阅历毕竟差太多,吴邪看他就像是看低一级别的生物一样。

这种感觉伴随了黎簇很长时间,也是他一直以来总是搞小动作不听话的主要原因,因为似乎吴邪一边利用他,一边表现着只是利用他而已。这曾经让黎簇一度觉得不爽。

黎簇知道他不能期待这个盗墓贼有什么善举,但这一年来的接触让黎簇又在心里肯定,吴邪并不是那样一个单纯的恶人,或者是绝对的目的论者。

就在刚刚这个不能再简单的拍肩动作里,黎簇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吴邪。这个动作不是一种提醒或招呼,而是好像自己对于他来说,是和张起灵一样,至少是和被利用的工具有些不一样的,是个同伴。

“靠,你别碰我,好肉麻。”虽然这让黎簇觉得有些别扭。

“还有更肉麻的话要不要听?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跟我下去吗?”吴邪对黎簇一笑,接着起身,双手撑住石棺的边缘,另一条腿也踩了上来,双脚轻轻一蹬。

吴邪那被灰色风衣包裹住的修长身影便迅速下落。风衣被下落的力道掀起,一角闪过手电的光圈里,而后便消失在了棺椁里的黑暗之中。

很快下面传上来轻微的落地的声响,然后是吴邪的声音,吴邪对着趴在石棺上的黎簇道:“快下来,别磨蹭。”

黎簇一愣,也学着吴邪的样子爬上了棺椁,虽然看不见底,但是听吴邪刚刚跳下去的声音,应该并不是很高,刚摆好造型准备起跳,就听吴邪在下面说道:“我就想看谁说不跟我下来,我就拉谁下来。”

妈的神经病。黎簇在心里骂道,结果一分神,便以一个失足落水的姿势掉了下去。

下面传来黎簇“啊!”的一声,接着是“砰”的落地声,和吴邪的笑声。

黎簇爬起来后想削吴邪一顿的心都有了。还好不是很高,黎簇摔得疼是疼,但倒也没受伤。忍了忍,黎簇拍了拍身上的土,从兜里掏出手电,手电的光这回没有被吞没,黎簇看到光束所及范围内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大致是个方形,也是空空如也。吴邪正背对着他站在一个角落,也在用手电照着墙壁。

“什么也没有啊,你说的尸体到底在哪儿?”黎簇问道。

吴邪道:“仔细看。”

黎簇将手电移向脚下,忽然发现了一些东西,惊道:“这是什么?”

地上有一层很厚的灰土,但灰土的下面似乎掩埋了什么,黎簇蹲下来仔细看,光线照射下隐约有一个东西的碎片。黎簇伸出手去拿,却不想被那碎片锋利的边缘刮了一道,“嘶”地抽了口气。

吴邪听到后向他走来,用手电的光照着他,道:“一看见你这样,我就想起我以前,所以每次我都一边同情你可怜你,一边想揍你。”

黎簇想反驳,但吴邪接着道:“不过你比我原来牛逼多了。”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张起灵和苏万那里手电微弱的一团微光,“你可是刚认识就能给张起灵留过背影的人。”
黎簇切了一句:“靠,这句才肉麻吧。”

石棺旁,苏万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虽然周围的光线很昏暗,苏万还是从张起灵投向下方黑暗中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波动。

 

吴邪陆续从灰土中扒出一些破碎的瓷片,黎簇并不认得那些瓷片的具体材质和上面所绘花纹的含义,只能在一旁帮着吴邪擦去上边的浮土和灰尘。

渐渐的,黎簇就发现,他们所在的空间的整个地面上,几乎都覆盖了这样的碎片。碎片大小不一,有的基本可以看出原本的形状,有的只有手指甲的大小。

“这是什么?”清理了一会儿,黎簇终于忍不住问道。

“陪葬品。”吴邪放下了刚刚查看的瓷瓶,去看另一块较大的碎片。黎簇把它拿了起来,学着吴邪的样子,把瓷瓶对着手电的光放好,然后去看它上面的纹路。

黎簇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是个完全的外行人,他也没想从这瓷片上看出什么,但当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相对完整的瓷瓶上所绘的图案之时,还是有一种感觉,这是一种他从未听闻更从未见过的图样。

印象中的能称为古董的瓶子罐子,上边要么是单一的线条纹路,要么画人、画花鸟鱼虫,山川江海,最起码还是可以叫出种类的。但黎簇看着眼前这个淡青色的纹路勾绘的图案,如果不是瓶子能看出瓶口和瓶底,他可能连这图案的上下左右的分不清。

黎簇看了半天只觉得怪,瞄了瞄吴邪,吴邪也是眉头紧皱,似乎也在疑惑。

“这一团的不人不鬼的东西是什么?”黎簇问道。

吴邪看了黎簇一眼:“不是人不是鬼,那就是神了。”

“神?”黎簇问道,“这么奇葩的神,我怎么没见过,都没听说过。”

吴邪拍了拍手上的灰,道:“神本来就有很多不同的体系,不同的类型,我们现在熟知的神,形象多是由人演变而成的,不过是多了几只眼睛多了几只手,或者头上加个光圈而已。”说着伸出手指在黎簇的头上虚画了一个。

黎簇觉得很不吉利,打开吴邪的手,黎簇也站了起来。

吴邪笑了笑:“但是我们的祖先,这片天地中生活的先民,他们总是有丰富的想象,将一些奇幻的自然现象与神联系在一起,所以创造出的神,可能会超出我们已有的认知范围。”

黎簇似懂非懂,问道:“你是说这个上面画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崇拜的神?”

吴邪点点头,道:“也不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么久远,只是这是一个独立于其他文明的神,所以和你以往见过的都不同。我之前在别的地方见过类似的,它们应该是同一种。”

不知为什么,说到奇异的神,黎簇就想起了那种蛇,它们之于他就是一个独立于已有认知范围的存在,而和那种蛇相关的一切也都是谜,黎簇觉得它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正想着,吴邪忽然问道:“除了这图案,你还发现了什么吗?”

黎簇“啊?”了一句,诚实地摇了摇头,道:“吴邪神,你别考我了,我刚刚掉下来屁股摔得还疼着。”

说来也奇怪,黎簇发现地上有如此多的碎片之时,一度后怕刚刚他要是坐的再实一点,屁股会不会被碎片割开花。但他很快发现,他站着的地方、这个空间的正中间、手电的光圈内,都是较大的碎片,而且很集中。

黎簇向这个石棺下的洞的边缘走去,果然那里并没有大的碎片,多是一些小小的。

黎簇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便道:“吴老板,碎片是按大小放的!”

吴邪叹了口气,道:“朽木不可雕啊。”

黎簇刚要辩驳,吴邪摆了摆手,接着道:“如果你只思考你看到的,就永远也没法知道你看不到的。”

看黎簇依旧一脸迷惑,吴邪笑了笑,道:“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你需要的,你可以问问苏万,看他有什么不同见解。”

苏万在上边当然听得见两人的对话,想也没想便道:“吴老板,我比较关心,为什么陪葬品都碎掉了!好可惜啊!”

黎簇一听便恍然大悟,他们一下来便看到已经破碎的瓷瓶,而接着目光就被上面的花纹图案所吸引,但是却忽略了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这些瓷瓶为什么会碎掉。而苏万虽然并未下来看,但是却抓到了重点。

“对啊,怎么会碎了?”黎簇问道,“难道是有人故意销毁了它们?”

吴邪笑了笑:“我不知道,但是你刚刚也提到了一个问题,这里的碎片并不是散乱毫无章法的,基本都集中于我们脚下。”

黎簇想到,这些瓷瓶与其说是在这里被故意毁掉的,倒更像是毁完集中堆在这里的。黎簇又蹲了下来,仔细看那些大一些的碎片,他和吴邪刚刚已经挖出了很多,现在看地上就忽然发现了些异样。

差不多两层的碎片之下,赫然是黑色覆有花纹的地面,而且这个花纹也十分熟悉,只是一时之间黎簇还真的有些想不起来。

黎簇伸出手指,摸了摸那黑色的纹路,冰凉的触感忽然就让他发现,这地面竟是和上面的石棺同样的材质。

“吴老板,这地面也是黑色石头的!”黎簇道。

“看来这回你发现了。”吴邪说着也蹲了下来,对着黎簇道,“你帮我把这一片的碎瓷片都搬到旁边去。”

两人忙活了一会儿,苏万还问需不需要下来帮忙,但好在碎片集中,两人很快就清理出了黑色石头的地面。让黎簇没有想到的是,呈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一个长方形的黑石板。

“这是什么?”黎簇打量了一下眼下的黑色石板,似乎发现了什么,“有点像这棺材底啊。”

吴邪没有回答,而张起灵的声音却从上方传来:“让开一点。”

黎簇一愣,但见吴邪已经向后退了退,于是也向后退了几步,接着随着一阵风过般的响动,一个模糊的身影瞬间降落到了黎簇的眼前——张起灵也跳了下来。

张起灵跳下来便也去看那黑色石板,并用他那奇长的二指仔细的摸了摸石板上的纹路,全都摸索了一个来回之后,站起身对二人道:“是石棺的一部分。”

黎簇虽也想到了,但很疑惑,便问道:“难道是棺材底掉了,陪葬品漏下来摔碎了?那尸体怎么没跟着一块漏下来?”

吴邪向前两步,走到张起灵的面前,忽然问道:“手电筒在上边?”

张起灵嗯了一句,两人对视了一眼,吴邪点了点头。

这一切看得黎簇更加困惑,而吴邪看向他,道:“你只说对了一半,这个石板不是石棺的底。”

黎簇又是一愣,随口道:“不是棺底,难道是棺盖?”

这一句说完,黎簇便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见吴邪似笑非笑的神情,更加确定,这句话倒猜对了。

如果地下的石板不是棺底,而是棺盖,那么棺底就在他们的头上,整个石棺原本就是完全倒置过来的!

又想到石棺的对半设计,黎簇忽然想到了尸体为什么没跟着漏下来。

由于石棺是倒置的,棺盖掉落下来,陪葬的瓷瓶也都随着落下,但尸体由于很好的固定,一直都在,而且就安稳的“躺”在棺底——他们的头顶上!

黎簇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接着就听吴邪对着上面说道:“苏万,把手电伸下来一点。”

黎簇完全不敢抬头去看,但身体好像已经因为惯性做出反应。

黎簇抬头便看到,头顶苏万举着的手电散发出的一点微弱的光,和这点光芒的照耀下,苏万模糊的脸,以及苏万脸的旁边,隔着石棺的棺壁,一张扭曲又极其可怖的脸。

那另一张脸有一半都隐匿在黑暗之中,苏万手中的手电光芒只隐约照出一个轮廓,但黎簇还是看出了异样。

在苏万的脸的旁边,那个吴邪一直肯定存在的“尸体”的脸,准确的说并不是一张脸,或者说根本不是普通人变作尸体后的脸。那张脸仅被光照着的一半就有普通人脸的大小,面色极度苍白,十分可怖。

苏万在上边不明所以,只觉得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了,他又看不清下边的情况,便将手电又向下伸了伸,想去照清石棺下方的情况。

而随着那点光的扩散,黎簇终于得以看到“尸体”完整的脸,那脸的长度竟然要比普通人长一倍。

短暂的惊恐过后,黎簇迅速联想到了吴邪笔记中记载的一个神秘的存在——青铜门里的阴兵。

黎簇曾一度怀疑,吴邪关于张起灵第一次进入青铜门中的记录,是一场幻觉。毕竟那段记录太过诡异,那幽灵一般的阴兵队伍,伴随着淡蓝色的薄雾和鹿角号声出现,浩浩荡荡,气势磅礴,倏忽而来飘忽而去,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黎簇转头看了看吴邪和张起灵,两人此时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上方那张诡异的脸,而且就连张起灵都微皱起眉头,黎簇顿觉大事不好。

“老大!张小哥!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苏万在上边喊道,语气中已经带上了焦急。

黎簇听着苏万的声音就忽然很同情他,要是他知道自己现在正跟一个阴兵,仅隔着一层棺壁脸贴脸,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你还是别问了。”黎簇道,“都是为了你好。”

苏万一听就更急了,就听吴邪道:“没发现什么,等会儿上去就告诉你。”

苏万道:“老大,你快告诉我,我很勇敢的。”

吴邪一笑,道:“当然,无知者无畏吗。”

苏万一听吴邪这么说,更急了,嘴上说着:“老大,我不要自己在上边。”一条腿就已经搭上了石棺的边缘。

苏万双手都撑着石棺的边,正准备往下跳,忽然就感到一阵震动。

棺下的三人也都立刻听到了上方响起的粗钝的摩擦声——竟是石棺存有尸体的那一半在缓缓地推移,眼看着就要将他们推开的口闭合上了。

苏万惊恐的照了照四周,什么人都没有,这石棺是自己在合棺!

“跳下来!”张起灵的声音忽然从下方的黑暗中传来。

苏万再也来不及思考,另一条腿蹬上石棺边缘便也扑了下来。苏万刚爬起来,几人头顶的石棺棺底移动的声音也停止了,这就说明石棺已经完全合上。

“你干了什么!”黎簇问道。

苏万仍旧在惊慌中,结巴道:“我,我什么都没干啊!它自己就开始动了。”

“别吵。”吴邪道,又问张起灵,“小哥,你看怎么回事。”

张起灵像是想了想,道:“石棺上应该是有机关,非常隐秘,我们忽略了。”

吴邪把手搭在张起灵的肩膀上,道:“没关系,难得你也有失手的时候,现在怎么办?能不能通过机关再把石棺打开?”

张起灵的脸一半隐没在黑暗中,另一半手电微光中的脸上眉头紧皱,转而那双一直都淡漠的眼睛忽然看向吴邪,道:“吴邪,你找尸体干什么?”

吴邪先是一愣,而一闪而过的惊讶过后,又恢复了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道:“好奇而已。”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不想说?”

吴邪忽然一笑,回道:“我只是在做当年你做的事情。”说着又看向黎簇和苏万,“小哥,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出去我就跟你说。”

张起灵又沉默了半晌,只嗯了一声。

安静让恐惧感又慢慢扩散,苏万终于忍不住道:“老大,你和张小哥的爱恨情仇出去后你们慢慢理,咱们现在怎么能出去啊?”

黎簇则更关心头顶上悬着的那个,便问:“它不会掉下来吧?”

张起灵道:“不会,已经固定了。”

苏万一下听出了关窍,问道:“什么会掉下来?”说着就用手电去向上照。

黎簇已经做好准备听苏万的尖叫了,可苏万只说:“什么都没有啊。”

黎簇一愣,忙抬眼望去,果然刚刚还能看到的那张惨白又奇长的鬼脸竟然不见了。

吴邪自然也看到了,显然也是一惊,一时间三人都看向张起灵,毕竟是他第一个发现机关的。

张起灵接过黎簇手里的手电,照向头顶,可由于这手电只是普通的家用手电,几人用了这么久,电量本来就有些不够,光也黯淡了许多,而这下面的空间似乎也涂抹了吸光的涂料,伸直了手臂也照不清头顶的棺面,只是能看到,那诡异的尸体确实不见了。

“看不清。”张起灵查看了一会儿说道。话毕看了三人一眼,接着把手电递到吴邪手里。

吴邪笑道:“小哥我们差不多高,我估计也……”

话还没有说完,张起灵忽然在他的面前蹲下,接着伸手抱住了他的双腿,一用力,就把他整个抱着举了起来。

“张起灵你!”吴邪一阵语塞,又叫道,“我怎么知道你要找什么,你放我下来,换我举你!”

张起灵啧了一声,道:“仔细看,纹路是不是相同的。”

之前的惊惧瞬间烟消云散,黎簇和苏万此时所有的自制力都耗在了忍着不笑上。 

吴邪一手拿着手电,一手虚虚地抓着张起灵的肩头。只感到张起灵说话带出的一点热气,透过他敞开的风衣下的薄衬衫都喷在他的小腹上,顿时全身都是一阵酥麻,便再次叫道:“你先,先放我下来!说一下看什么!”

张起灵又道:“你只看和我们之前在上边看到的纹路是否一致,或者有没有其他的机括痕迹。”

这一句又是一阵热流,吴邪忙道:“我知道了,你先别说话!”

吴邪根本来不及想身体这种敏感的反应,提了一口气,清咳一声。接着只得皱着眉举起手电仔细地看,早看出来早点被放下来,否则可能要闹笑话了。

眼前的棺面,确实覆有一层纹路,怎么看都是和最开始他们在上边的时候,看到的石棺最外面的那层纹路是相同的。

“怎么样?”张起灵问道,虽然举着吴邪,但他的气息仍旧很平稳。

“嗯,的确就是最开始我们以为的棺盖。”吴邪强定着心神,道,“这石棺还会自己翻转?”

“这个机关很古怪,我之前也没有碰到过。”张起灵道。

吴邪叹口气,又道:“小哥,要我说还是换你来看,毕竟你是专家。”接着正要说赶紧放他下来,忽然看到在棺面最边缘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很小的凸起,便道,“那是什么?小哥你往左走一步。”

听到吴邪似乎有了什么发现,三人都又提起精神,可张起灵刚迈开步,整个空间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接着毫无预兆的,三人脚踩的地面塌陷了下去。

 

 

第九章 薄雾之光

 

四人连同满地的碎瓷片以及棺盖瞬间都开始下落,但凌空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几秒,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全都落了底。

黎簇又是屁股先着地,摔得他一声惨叫,接着脑袋撞到一个相对较软的东西,黎簇下意识的也抬手去摸头,就摸到了另一只手,心说有人特意伸手垫了过来拯救了他的脑袋。

“啊!摔死了!”苏万是趴着着地的,吃一嘴土,呸了几声,也爬着坐了起来。

相对这两个,吴邪算是幸运的了。张起灵在下坠的那么几秒钟内,紧紧地抱住了他,并且竟然在着地的那一刻还一扭身给他当了人肉垫。

吴邪是没快过张起灵,但也用手搂住了张起灵的头,把自己的手臂垫在了张起灵的脑袋和碎瓷片之间。

可毕竟吴邪也是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张起灵还是被撞得闷哼了一声,吴邪连忙支起上身去看他。

黎簇看到自己手边有光亮,便伸手过去捡起了掉落的手电,接着向身旁照去。这一照又是“吓”了一跳,这俩人看着怎么那么的……含情脉脉?

黎簇看得一愣,随即想到一个毛骨悚然的问题,他本来以为是吴邪良心大发伸手帮他护住了脑袋,但吴邪的手明明在护着张起灵,刚刚他摸到的那只手又是谁的手。

黎簇迅速把手电向自己的身后照去,接着,他发出一声惊惧的呼喊。

那是一具尸体干瘪的脸和身体,干尸呈趴着的姿态,身上的衣服已经烂了。干尸的脸全部凹了下去,不过和黎簇在沙漠中看到的干尸还不一样,那些干尸已经被风化了,甚至连男女都难以分清。而这具干尸,并没有风化到那样几乎完全脱水的状况,甚至还可以看到头发和眼球。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黎簇才发出了惊叫。

这具干尸的脸,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吴邪的脸。

黎簇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对着那干尸叫道:“吴老板!”

吴邪和张起灵都已经站了起来,顺着黎簇手中的光亮看去,吴邪先是一愣,接着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

这绝对不是吴邪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变成这个样子,四年前在西藏,张海客带着七个长着他的脸的干尸人头,递到他跟前让他做一个判断。

虽然那是张家人一个极端的手段,但是张海客所说的消息却是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在他看不到的黑暗角落,甚至就在阳光下,曾有另一些吴邪在活动,他们是一个庞大的阴谋中关键的棋子,但也是随时可以被抹除被替换的棋子。

吴邪曾经一度对这些连自己真正的脸都丢掉的人抱有同情。而当他终于看到了敌人的面目,知晓了这个阴谋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些同情根本就是可笑的。在整个阴谋之中,他自己才是最值得同情的那个。

然而,不会有人同情他,甚至都不会有人看他的笑话。暗处的敌人只会冷眼旁观,在他们觉得必要的时候,干脆地将他抹掉。

吴邪睁开眼,走到黎簇的身边,拍了黎簇一下,道:“别哭,吴老板在这儿呢。”说着一笑,“我见多了,不过每回都跟自己死了一次一样。”

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甚至连疤痕都不那么明显,吴邪没有死。他知道自己会活下来,即使他没有,也不会影响计划的继续执行。但康巴落人救活了他,他有些相信也许命运真的站在了他这边一次。

所以,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看着石屋墙壁映着的火光,他只知道,他要继续下去。

吴邪的眼神变得冰冷,看了看一旁被干尸惊得目瞪口呆的苏万,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张起灵,道:“我们走吧,这条路可以出去。”

苏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道:“老大,这里你已经搞明白了?我们都不管了?”

吴邪从黎簇手中接过手电,道:“都是假的,看也看不出什么。”

“假的?”苏万不敢相信,黎簇在一旁默不作声。

吴邪点了点头,他曾经错失了一封重要的信,写信人曾经承诺过他,会把他该知道的真相告诉他,但没过多久那封信就被另一个“吴邪”取走了。后来吴邪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又得到了那封信,那时他已经开始接触黑毛蛇的费洛蒙,大量的原始信息逐渐被他抽丝剥茧,还原出了关于这栋鬼楼的真相,而那封信也验证了吴邪的推想。

格尔木疗养院是老九门漩涡中的关键一环,几乎所有核心的资料和人全部在里面。但吴邪的目的不在于这些资料,事实上这个地方早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重要地位。早在吴邪还没有介入整个事件中之前,这里就已经被清洗过了,所有关键的物品都被替换,甚至可能包括石棺、尸体和那些碎掉的瓷瓶,这里真正的变成了一个废弃的鬼楼。

看不见的敌人,变幻莫测的手段,以及无法摆脱的宿命,所有的一切都使得曾经的那些逃亡者们必须不断的寻找真相,同时也不断的制造假象。

可现实是讽刺的,几代人做出的所有努力,都被敌人的假象迷惑了,他们去攻击了一个“蜜罐”——他们真正的敌人创造出来的影子。

同样的招数,最后落败的是自己。

吴邪已经知道了这一切,他一开始来到这里的目的,就不是为了了解那些失败的过去,而是为了一样东西。

吴邪拍了拍身上的土,没有回应苏万的疑问,他已经在刚才的那些碎瓷片中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现在他缺的只是一个人的回答。

他知道,已经被打开的潘多拉之盒,如果阻止不了,他就要将它毁灭。

 

几人掉落下来的地方像是一个地道,四周不再是石壁或水泥墙,而是土,边缘也不平整,似乎是挖建得很匆忙,延伸到漆黑的某处。但这条地道却很宽敞,即使几人并肩而行也绰绰有余。吴邪像是已经来过一样,轻车熟路地带着三人向地道深处走去。

苏万仍然不解,问道:“老大,我们刚才怎么会掉下来,这里真的没有危险吗?”

张起灵淡淡地道:“棺椁比预想的复杂。”

苏万一听才知道张起灵这是在给他解释,立马做洗耳恭听状。

“石棺中的机关不仅作用于棺,还作用于椁。”张起灵道。

苏万显然没有听懂,可见张起灵半天也没有下文,又觉得问出来蠢,便只“哦”了一声。

吴邪的笑声从前方传来,道:“你刚刚看到的那个装着干粽子的是棺,但实际上它的外边还有个椁,你懂了吗?”

还有个椁?黎簇仔细回想,那石棺打开就是那样,外边他们也从一开始就看过,哪里有什么椁。转而又想到张起灵所说机关不仅作用于棺还作用于椁,再联想到刚刚经历的变故,先是石棺自己扣合,接着是他们毫无预兆的就掉了下来,忽然抓到了一个点。

“是石室!黎簇有些兴奋地道,“刚刚我们发现瓷片的地方其实就是椁!”

“其实不仅那个石室,甚至包括我们最开始进入的摆放石棺的空间,都是这个棺的椁。”吴邪道,说着又问了句,“是吧,小哥。”

张起灵嗯了一声,道:“很少见。”

苏万也恍然大悟,接着问道:“那我们现在走的这个通道是什么,通向哪里?”

黎簇想到他们刚刚下到地下室时,整个空间的促狭,石棺的巨大,以及没有出口的墙壁,便明白了,道:“是把那石头棺材送进来的通道!”

吴邪回头看他:“行啊小子,你脑袋摔一摔倒是灵光了不少。”

“我没摔到头!”黎簇抢着道,“还多亏了那个假的你。”话音刚落,黎簇忽然感到一阵气流伴随着一个诡异的声响从耳边划过,那声音如同女人哭泣一般,哀怨又悠长,在这黑暗的甬道中,实在是渗得慌。

黎簇见前边的吴邪停住了脚步,便也驻足观望,心想吴邪和张起灵都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并不会是什么危险。

正想着,忽然感到脖子上一痒,黎簇下意识就是苏万在捣鬼,气急败坏抬手去扫,可这一碰,却碰到一团湿漉漉的东西。

黎簇心跳顿时加快,捻在手里的东西赫然是人的黑发,只是上边还带着似水又不像水的粘液,湿滑又恶心。黎簇猛地回过头去,正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惨白的脸。

但那张脸完全不能称之为人脸,简直比那阴兵的脸还可怖,上面的皮肤似乎是在水中泡了很多年,肿成了透明的颜色,而那肿着的双眼竟然没有眼白,黑色的眼珠像两个黑洞,像极了被挖去双目的腐尸。

黎簇立马想起了吴邪笔记上记录的那种叫做禁婆的妖怪,那段他还是读过的,本以为是吴邪在墓道里意淫出来的裸尸。结果刚刚还嘲笑苏万和阴兵脸贴脸,他现在就正跟那个水鬼眼对眼,黎簇大叫一声转头就跑。

这一叫苏万也慌了神,虽然没看到什么也本能的要跑,忽然感到张起灵拽了他一把,接着也跑了起来。

几人混乱的脚步声中,黎簇忽听吴邪来了一句:“妈的你跟老子当年一样怂,我又想削你了。”

黎簇又怕又气,拼了命地跑,可还是觉得脖子上痒,他都怀疑那水鬼是不是已经骑在他脖子上了,又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够呛,大叫道:“你有种你现在别跑啊!”

吴邪显然“没种”,跑得飞快。

可又跑了没多远,还真就停了下来,黎簇心说没想到吴邪还挺仗义,这是要回头去拖住那水鬼,拯救众人于危难?

正想着就见吴邪忽然伸手向上把住了什么,接着腰腹一用力,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再一发力,双膝骤然向上顶去。

这个动作十分有难度,黎簇只在电影里见过,当然那些画面都是做了特技的,万万没想到吴邪也能做出来,心里立即服了。接着就听一声闷响,毫无预兆的,一束光瞬间倾泻了下来。

在黑暗中已经提心吊胆了好几个小时,此时身后又有可怕的妖怪,看到那光将吴邪的身形都镀上灿烂金边的刹那,黎簇简直觉得看到了神。

接着吴大神翻身一跃,便已消失在了那光芒的入口,黎簇几步飞奔至跟前,就见一只手向他伸来,黎簇想也没想便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从地道中脱身,黎簇再一次见到了朝阳,他喘着粗气,看着身处一片废墟之中,而不远处则是那鬼楼,即使是这样的朝霞里,那鬼楼仍旧散发着黑暗与噩梦般的气息。

黎簇喘了几口气便想帮吴邪去拉苏万他们,可转头却赫然发现,眼前竟有两个吴邪。

一个手边放着手电,便是刚刚一路跑在前头的真吴邪,而另一个正伸手将苏万拉出来的“吴邪”,却是张海客。

张海客刚拉苏万上来,吴邪便去看张起灵,张起灵显然自己轻松地就翻了上来,接着两人将之前覆在洞口上方的石板推了回去。

劫后余生完全可以用来形容黎簇当时的心情,可看到一脸不明所以的苏万就很不平衡,那俩吓人的鬼脸苏万可都没看到,难道果然还是自己比较衰吗,难怪被吴邪盯上。

几人喘匀了气,黎簇和苏万对视一眼,就不由自主的乐了起来,心下皆想,这个漫长又惊险的夜晚终于画上了句号,这个鬼楼以后打死也不来了。

另三人则沉默地互相看着,接着张海客便拍拍手上的土,走到张起灵面前,道:“族长,你醒啦。”

吴邪插进来笑道:“没醒这会儿是梦游呢?”

张海客也笑了笑,还拍了拍吴邪的肩膀,道:“还是你本事大,不过现在该让族长自己选择了吧。”

黎簇和苏万一听皆是一愣,都觉得这好像不是他们能插嘴的事,便自觉地后退几步,默默看着三人。

然而黎簇和苏万并不知道,张起灵的这个选择关乎那个终极的秘密,关乎吴邪的计划,也关乎他自己的命运。

 

张海客开门见山:“族长,你第一次醒的时候我们就谈过了,那时候你没回答,现在时间不多了,你应该知道。”张海客脸上的笑很快就收了起来,接着道,“你打算让我们跟着去长白山,还是吴邪。”

吴邪什么话都没说,倒是伸手向张海客要了一根烟,点上就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跟他说话的张海客脸上,但他自己依旧没什么表情。既看不出纠结也看不出坚决,甚至看不出是否在思考这个问题。

苏万看着张起灵后背上被那满地的碎瓷片划破的口子,和隐隐透出的殷红,以及吴邪夹着烟的手的手背上的伤痕,就在心里暗叹。小声对黎簇道:“这两人刚才还搞得像是同命鸳鸯似的,这会咋就不能来个干脆的。”

吴邪像是听到了,轻笑了一声,将目光转向张起灵。

而张起灵也将目光转向吴邪。

吴邪在张起灵的眼神里,突然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

那种蛇让吴邪知道了很多隐藏的真相,可同时也将费洛蒙幻境中裹藏的情感传递到了他一人的身上。

那么多年来的所有人的所有悲壮惨烈的命运,所有沉重的东西,都在他的身上凝结成一个仇恨的斑点。这是吴邪必须接受的,也是必须忍受的,他要为三代人所受过的折磨复仇。

于是那个计划在他无数次的推演中诞生,一旦开始绝无回头路的计划,将他所有的曾经依赖在乎的人全部卷入其中的计划。

时间和宿命没有给他太多自怨自艾的机会,而到如今,时间也不再给敌人反抗的余地。吴邪的计划强大的推进着,终于他只需要做最后的一个收尾工作。

这将是一个命运的终结,但此时吴邪更加关注的是另一个人的命运,那就是站在他面前的张起灵。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以说是自己计划的收尾,同时也关乎着张起灵的命运。

就在不到一年前,偶然间获得的一条蛇,让他彻底改变了对于这个人的态度,或者说是加深了一些理解。在那条蛇的费洛蒙幻境中,吴邪看到了将近十年前的一段故事,也因此受到了很强烈的刺激。从那之后,他便将再次前往长白山,再次探入青铜门列为计划最后的终点。

而这一切,想要成功,必须有眼前这个人的一个承诺和他的成全。

吴邪有些想笑,他想到当初对于自己是否能活命都没有几分把握,然而现在对着眼前这人的选择,却有着他都觉得难以相信的把握。

 

吴邪掐了烟,轻快地舒口气,而张起灵看着他,用一如既往的淡定口气道:“你跟我去。”

张海客似乎没有多惊讶,只苦笑了一声。而吴邪凝视着张起灵的眼睛,想到了一年前他看到的幻境中,某个瞬间张起灵的眼神。他知道他一定要阻止幻境里担心的情况发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变得暖黄的晨光中,吴邪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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