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基本命题是:因为爱,人可以行走在真理之中。

《雪域幻境》修订版第三章~第四章(原墨脱篇)



第三章 喇嘛庙

 

九个月前,西藏,墨脱。

雪山里的夜晚并不好过,刚踏入这片雪域不久的两人连夜赶到这里,体力已经微微透支。

墨脱一年中有八个月大雪封山,大雪封山的时候,想要进出都十分艰难。稀薄的空气,飘飞的白雪,人以外的任何存在都是生命的敌人。

眼看就要进入雪季,这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冬天,就像四年前一样,两人都知道,隐藏在静谧的雪山深处,将有着怎样的风暴。

第二天一早,两人赶到了当地的“邮局”。这里的邮局说是邮局,其实是私人开设的,有人要出墨脱的时候,会顺便带上包裹,出了这里在外边找到真正的邮局。虽说不是特别安全,但至少保证了时效。

邮局里边的陈设相当古旧,墙漆曾是浅绿色的,几年下来,浅绿已经更加消淡,几乎看不出来了。

“居然还在。”女人指着墙上的一副颜色已经剥落了很多的油画说道。

“大概是觉得好,我看也不错。”男人笑了笑,把要寄的一包东西递给这里的工作人员,回头道,“我们得去找他了。”

那是一幅很普通的油画,并不是出自什么大家之手,画工也很拙劣。油画里有卡尔仁次雪山的山峰,山峰在不知是日出还是日落的光辉里,显现出灰黄的色彩,肃穆而震撼。

当然两人关注的焦点并不是雪山,而是站在山间的一个人。

画中人上身着一件喇嘛服,下身是一件藏袍,望向远处的眼神中透出淡然而深邃的意味。在雪山的衬托下,光辉的披散中,仿佛从遥远和未知中来,历经这个世间而又不曾真的存在。

因为这个人,这幅画在两人看来,才有了特别的意义。

两人没有多做停留,而是直奔远处山峰上的一座喇嘛庙,他们要在那里等候一个人的到来。

喇嘛庙是一座银白色的建筑,掩映在银白色的雪山之中,两人在喇嘛寺住下十几天后,要见的人依旧没有出现,好在两人都不是没有耐性的人,等待并不是什么难熬的事,甚至很擅长。

男人稍微显露出情绪的波动,是因为一个梦。

梦境并不愉快,甚至带着些不祥预兆的意味。

 

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对方有一个人,他也是一个人,一对一。这是一个看似很公平的对决,但对方在暗处,他在明处,对方已经计划并潜伏很久,对他来说则是遭遇偷袭。

男人踢出右腿,直击对方的腰部。对方敏捷地闪躲,挥手直扑他的面门。

雪地里银白色的雪反光得厉害,对方还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脸部都被遮挡起来,当然看脸并不重要,这是突袭的敌人,他要做的只有存活。

这他妈都什么年月了,还得上肉搏!他暗骂道。

对方反手亮出一把匕首。

干!你有我可没有!

对方的身手不赖,必定经过严苛的训练,很有可能也是家族核心部分的成员。

而这次交手,可能是近一个世纪甚至更长时间以来,双方的第一次人与人之间的面对面交锋。

漫长的年月里,敌人一直像影子一般,暗藏在秘处。不,连影子都没有看到过,敌人更像是空气,无法捕捉,但是时刻潜伏在周围。

男人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紧张,这不代表他不是一个冷静的优秀的战士。实在是因为他所在的家族,在眼前的敌人所布控的阴影中,经历了太多的磨难,这种紧张的背后,是更多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的家族都是张姓人,他叫张海客。

张海客所在的张家分支,是几乎独立于内地张家封闭体系之外的。他们这一支一直非常稳定,直到张家完全瓦解,他们在海外发展得也相当好。他们对于内地家族的感情是复杂的,虽然张家不存在了,但是他们和内地张家的碎片之间还保持着一种非常紧密的联系。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他们发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分解张家之后,开始把他们从历史上抹掉。

张海客他们开始调查,便发现了各种奇怪的局面,包括牵扯到老九门和他们的族长——张起灵,这两部分。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发现了敌人的存在,一张弥天大网的操控者,已经以一种睥睨一切的姿态,掌控了数个世纪的敌人。而这个巨大的网的编织者,是一个死了快一千年的人,名叫汪藏海。

海外的张家人忽然意识到,张家曾经如此强大、坚不可摧,但在这场角逐中所扮演的角色竟是猎物。

猎物对猎手有着天生的恐惧,源于对己方曾经强大这种信念的坚定,与即使那样强大也会被逐步抹除的信念崩溃。巨大的恐惧阴影里,猎物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而猎手甚至还没有出击。

猎手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一击毙命的时机。

只是猎手没有想到,在他们用时间折磨削弱猎物生命的过程中,猎物也知晓了他们的秘密,猎物同样也在等待那个时机。

时机一到,一切将重新洗牌。

而此次出击的猎手代表之一,可能是源于掌控一切的自信,却轻敌了。

经过一番苦战,张海客终于用那把匕首解决掉了对方,雪白的地上只有微微几点鲜红。

张海客扯开对方脸部的遮挡,顿时感到一种透彻心骨的寒冷,暴露在冰寒的空气中的,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这不是梦,一切都是四年前真实发生过的。

张海客醒来,这段记忆一直很鲜活,无法遗忘,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了。

虽然再次想起有些不快,但炭炉和毛毡让室内的温度很舒适,他的心情很快平复了。张海客坐起来,忽然发现墙角多了一个人。

四年前相见时,这个人是双方共同的目标,因为一种能力,或是说禀赋——麒麟血。

张海客和对方都需要这种血,来破解雪山中的秘密,拿到想要的东西。张家出动了很多人,而对方只有两个人,对方的目的很明确,计划很简单粗暴——用自己的两个人替换掉张家的两个人:张海客和张海杏。

但是由于一些巧合和意外,就像刚刚的梦境一样,张海客抹掉了那个企图替换掉他的人。而张海杏却在另一个地点遭受袭击,并且差点丧命。

假的张海杏很快被张海客识破,但张海客没有当场揭穿,而是按照最初的计划让她进山。

张海客在假的张海杏等人进入雪山之后,便与张家其他人制定了新的计划,并且找到了失踪了的真的张海杏。敌人已经肯露面了,这是出击进行最后围剿的标志。但是那个双方都在等待着的时机已经来到,新的命运会怎样,并没有人可以下断言。

令张海客和假的张海杏都没有料到的是,青铜门一行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找的东西,西藏的青铜门,完全是一个陷阱与假象,而东西早已经被另一个人带走。

张海客只知道,在西藏的青铜门里假的张海杏身份也被识破了,并且最后从雪山里出来的只有除了她以外的三人。

这些过往的记忆瞬间掠过脑海,张海客望向来人。

“好久不见。”墙角里的那个人走向张海客,撩起他帽子,里面是一个光头,而那张脸对于张海客来说,再熟悉不过。

张海客端详了一下来人,问道:“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一别已经四年,张海客也清楚地记得眼前这张脸,因为那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准确的说,是他需要模仿成一模一样的原版,有一个很有趣的名字:吴邪。

吴邪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道:“要不要也剃一个,没头屑,更自信。”

张海客摆了摆手,笑道:“我不剃了,你这张脸还是有头发看着更顺眼一些。”

吴邪张口又要说什么,但是咳了几下,张海客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口,看起来愈合也没太久。

而这个人,比起四年前,更是有种完全不同的气场,简单的说就是变化,那种明显得一接近就能感受到的变化。

张海客有些意外,也有些戒备,吴邪这个人不该以这种状态出现。

“你那儿怎么弄的。”张海客指着吴邪脖子上的疤痕问道,他选择先闲谈几句,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吴邪的眼神很冰冷,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道:“你知道的,他们手法很干脆。”

“你被袭击了?”张海客这下有些惊讶。

“袭击?”吴邪笑了笑,“不是袭击,是谋杀,要命的。”

“哦?”

“你现在要装成我,也得在脖子那儿割一刀才像。”吴邪笑道,说着伸手在脖子那儿比划了一下。

接着吴邪三言两语地给张海客讲了讲,一个被割喉后坠崖又死而复生的故事。但张海客知道,一切并没有吴邪描述的那么简单。暗处的敌人的进攻,就像是流水一样,无形却又无孔不入。吴邪算好了一切,并且在时间上占有很明显的优势,但对方依然成功地截获了他。

张海客想象着,吴邪的喉管被割裂,他感受着自己的鲜血喷涌而出,那该是怎样的的心情。

然而眼前吴邪的状态传达给他的,没有遗憾,没有不甘,甚至没有仇恨。吴邪十分平静,一种绝对不像是从鬼门关走过一个来回的平静。

吴邪接着说道,他是被一个隐藏在雪山深处的神秘部族所救,他清醒过后,便留下了一个启示。

那是当年张海客所在家族的族长张起灵和这个部族结下的约定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于是这个古老而神秘的部族重新出现在整个命运的碰撞与流转之中。

他们接收到了吴邪留下的讯息,并按照与张起灵的约定,启动了一项装置,或者说开启了另一种命运。

这也成为了吴邪整个反击计划中,一个强有力的推动。

一个要保障无论如何都能走向最终设计结局的计划,便是在每一个可能失败的节点上,做一个设置,而使得事态不管朝着哪个方向发展,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张海客听着吴邪讲着,突然想问,这样的计划真的存在吗?然而张海客看着眼前的吴邪,想起四年前自己的选择,由衷地有些感慨。 

这样的计划真的存在,是吴邪让这样的计划诞生,并且真的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他们走出了房间,天气很晴,吴邪又戴上了帽子,大概光头还是很怕冷的。他们在喇嘛庙里在转着,吴邪像是在随意溜达,东走走,西看看,路线很乱,但张海客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这样的吴邪让他觉得很有趣,任何一个人,看到一个自己曾经熟知的人,有了这样的变化,张海客想,一定都会好奇的。

又走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个极其偏僻没有人的天井。

这个天井的墙上有一些斑驳的佛教壁画,是露天壁画,已经剥落得只剩一些色块,无法辨别图案。

张海客看了四下一眼,知道吴邪要带他来看什么了,他笑了笑。

“刻得不错。”吴邪用手拍了拍天井中一座石像的头,“你们族长是不是什么都得会啊?”

张海客也走了过去,这座石像他当然认得,在四年前也是调查中的一环。

“就是表情太苦逼了。”吴邪说着皱了皱眉头,像是若有所思。

“石像的事我也不清楚,族长的经历太复杂,你也知道的。”张海客道。这是实话,现在他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瞒着吴邪,一个也许已经比他卷入得更深,与整个事件更具相关性的人,不能再把他当成四年前那样来糊弄了。虽然他们当下的目的不同,但多少有些交叉。

石像是张起灵,雕刻的手法并不精湛,甚至很粗糙。唯一比较细致的地方就是石像的脸,而这张脸上是一种哭泣的表情。石像的身上还披着黑色的冲锋衣,张海客记得冲锋衣的口袋里有一张用防水袋包起来的纸。

两人一左一右在石像旁站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别发呆了,你想说什么?”张海客看向吴邪,吴邪的眼神依旧落在石像上。

“你觉得我发呆的时候其实我在思考。”吴邪笑了笑,手伸向张海客,“有烟吗?”

“没有,早戒了,你这习惯可不好。”说着张海客又指了指吴邪的脖子,“你得好好保护你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吧。”

吴邪点点头,但表情一直很放松,更多的是一种毫不在乎。这个人比起四年前,不可知的太多了。

一个从来都了若指掌的人突然突破了可控范围,而你还不得不去接近他了解他,以寻求一些信息,某种程度上来说,张海客此刻应当感到一种憋屈。

这样的氛围可不好,张海客决定先缓和一下气氛,从吴邪比较关心的部分下手。

“之前虽然跟你说过一些编排好的故事,但是关于族长的,都是真的。你还想知道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张海客道。

“所以用来交换我知道的吗?”吴邪直视着张海客,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可惜爷现在不好奇了。”

张海客没有分辨出吴邪的意思,这样的对话方式他没有想到会出现在和眼前这个人之间。“我们可以答应你。”张海客还是决定摊开来说,毕竟吴邪的信息至关重要。

吴邪笑了一下,问:“你知道我需要你们做什么?”

张海客也笑了笑,道:“哎,我追踪你模仿你那么久,你想要什么,我都懂得,不用客气。”

吴邪啧了一声,道:“让你们提前去接自家族长,怎么说的好像还是我欠了人情。”

“东西呢?没有那东西,我们也不会顺利。”张海客道,他需要一个在整个迷局中都有着至关重要地位的东西,他推测它在吴邪的手里。

“东西不能给。”吴邪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副不给你你能把我怎样的架势又很认真地看向石像,“是吧,小哥。”

张海客无奈地笑了笑,听到一个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你们躲这么偏僻干什么。”是张海杏。

张海杏穿着件黑色羽绒服,即使是厚厚的衣着,依然勾勒出女性窈窕的曲线。只是表情不大好,好像还真是在埋怨两人,秀媚微蹙,看到吴邪尤其不爽的样子。

“美女,好久不见啦。”吴邪冲张海杏一招手。

“哼,少跟老娘套近乎,你小子还真不让人省心。你知不知道你让我们等了多少天。”张海杏一上来就毫不客气,张海客有点苦恼。

“姐姐,我差点被人做掉,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吴邪的语气听起来着实委屈。

张海客心说小伙子,你真学坏了。

“谁是你姐!能不能痛快点儿,别考验老娘的耐心。”张海杏煞气逼人,但反而冲淡了刚刚微妙的紧张气氛。

“脾气还这么火爆?”吴邪转向张海客,“将来嫁人了一定要告诉我,请我喝喜酒,你们是不是还内部解决?我真的很好奇姐夫什么样。”

张海杏白了吴邪一眼,道:“少废话,用不着你小子操心。东西给不给!”

“人接不接?”吴邪反问。

“接!”张海客立马回道。张海杏瞪了她哥一眼。

吴邪一手搭在石像的肩膀上,脸上终于有了一个比较自然的笑:“好,人接到了,东西归你们,人归我。”

 

 

第四章 雪域追捕

 

蜿蜒连绵的雪山,净白得耀眼,苍凛的风呼啸而过,能穿越这片雪域的,可能也只有风了。

“是这里?”走在最前头的男人问向身后同行的另一人。

雪镜下是一双透出坚毅的眼睛,眼角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这个人看了看四周,只有雪山,只有雪。但他依然很快分辨出来了,答道:“没错。”接着又向他自己的身后望去,他的身后还有几个人。

深入雪山,比想象的要难了一些,但是他们都是精英,环境的艰苦从来都不在话下,严苛又密集的训练,把他们锻炼成为最高效的人肉机械。常常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给自己标一个高度,然后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悠过去。没什么会太棘手,尤其是做这种仅仅有环境障碍的探查,或者说搜捕工作。

更何况,搜捕的对象,是一个应该已经一动不能动,弄不好还得从雪地里挖起来的死人。

的确,一开始,他们就是这么判定的。

 

与寒冷的室外不同,室内温暖得舒适,几乎想让人昏昏欲睡,但是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张海客偏了偏头,盯着吴邪的眼睛。

他在判断,判断吴邪刚刚所讲的一切,是否都是真话,虽然吴邪并没有什么必要来隐藏,他们此时有着相同方向的目标,合作是最好的方式。可吴邪讲几句正事就要开几句玩笑,张海客一边压抑着自己偶尔想揍他一下的冲动,一边安抚着时时都想跳起来揍他的张海杏。

“你说换成你,是不是想揍他?”

吴邪讲了一遍将近十年前,张起灵来杭州与他告别,直到进入青铜门的经过。

张海客听他絮絮叨叨,又明显添油加醋地讲完,点点头,心说海杏真要揍你了。

“那么鬼玺在你那儿?”张海客决定引导吴邪多说一下重点。

吴邪笑了笑,没否认,就等于默认了,但是显然,这也等于在说:是在我这儿,但是就不给你。

“好吧,我相信,族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他又看了看吴邪,“不过,这个故事,我已经知道了。”

吴邪哼笑了一声:“别告诉我,你当时跟踪我们来着,那你不拦住他?怕打不过?”

张海客笑了笑,道:“那倒没有,想知道的话,方法有很多。”

吴邪很夸张地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道:“你们方法总是很多,我明白了,所以你也一定知道不使用鬼玺打开门的方法,就别找我要了。”

不使用鬼玺开门的方法的确有,而且只能张家人用,虽然张海客并没有亲自去过,但是推想一番,应该是没问题的。但他想知道吴邪一定要留住鬼玺的目的,还有另一样东西的下落。

再有,就是关于张起灵与吴邪之间的一个约定,或者说委托。

 

接到任务委托时,所有人都觉得极其简单,但现在情况似乎有变。领头的人忽然停下,同行的便也住脚,他们向前方望去,一片宽阔的冰冻着的湖面豁然呈现在眼前。

湖面的出现,意味着一个紧张的信号——他们的路线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眼角带有刀疤的人迅速校对地图与定位,所有的程序都没有出错,但是他们还是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引导到了和计划中不一样的方向。

他示意打头的人停下,在这里,虽然没有明显的危险出现,但是谨慎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仔细的分析了目前的情况,似乎只是走错路了这一件意外。但是家族里行事从来都不允许出现意外,越是简单的事情上,出现的意外越是令人震惊。

“嗯?”打头的人发出一声疑问。

刀疤男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接近湖面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和雪地格格不入的东西出现。

那是一抹红色,在周围银白色的雪地中尤为明显,但奇怪的是,在他们第一眼望向湖面的时候,并没有发现。

一行人都警惕起来,从他们看到这座湖开始,一切似乎都变得诡异,理智告诉他们,现在应当停止。如果出现了出乎意料的情况,应当果断地选择保守的行动,然而直觉却告诉他们,那抹红色和他们搜寻的目标直接相关。

 

“你知道相生相克的道理吗?”吴邪打算给张海客说下一段故事之前,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张海杏抢着道:“让你说族长到底让你做了什么,那个救了你的部落到底怎么回事,你磨蹭了这么久都是废话!”

“老……”吴邪皱了皱眉,刚说完老太婆的第一个字,见张海杏已经黑了脸,便故意一笑,道,“老子说的都是重要信息,这怎么是废话呢?你们不应该反省一下,为什么你们族长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做,而不是给你们吗?”

张海客他们这一支基本一直都在海外活动,对于内地张家的事情,只是耳闻,实际参与的并不多。尤其是从民国时期开始,内地的张家分崩离析,甚至连族长都不知所踪。张起灵不主动联系他们,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他们的这一任族长,似乎总是和以前的有所不同。

这其中的曲折离奇,吴邪不可能都掌握了,但显然,吴邪已经知道了最关键的部分。

因为那种蛇,这也是张家调查中十分重要的一环,许多已经断代的遗落的信息,吴邪都已经读取到了。

这些信息拼绘出的不仅仅有秘密和真相,还顺延了裹杂在信息中的情感。吴邪的眼神都变了,这也是这次第一眼看到吴邪开始,张海客就决定不能再用以前的方法来套他说出实情的原因。

“他更信任你,你不亲自去接他?我们可以一起,如果你需要人的话。”张海客道。

“不了。”吴邪边说边摸了摸他的光头。

张海客笑道:“你不是吧,难道是介意发型?”

“有点,也不要接的太快,至少等我长到板寸,我怕他不适应。”

张海杏一掌拍向桌子:“你们俩有完没完了!”

 

事情不像是要完结。

刀疤男人还是决定去查看那块红色,因为这个色彩他很熟悉,在雪地里过于显眼,要发现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而他穿着的是白色的衣服,不需要刻意隐藏,也难以被察觉。

而那个人那时就穿着红色的喇嘛服,简直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地将自己暴露在他的眼前。

他当时只是无声地接近,然后抽出匕首,一切结束得过于简单。

只是被划开喉管的目标用尽最后的力气翻下了悬崖,于是才有了他们此行——找到尸首,确认死亡。

然而,地点显然不对,可走得越近,那红色的身影就越清晰。的确是一个倒在雪地上,穿着喇嘛服的人。

领头人回头看了看刀疤男人,男人点点头。

 

吴邪仰起头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愈合得比预想的要快,伤口上新长出的皮肉有些痒。吴邪接着说了一个很晦涩的故事,那是四年前他第一次开始这些调查时,从张起灵的叙述和德仁大喇嘛的整理中得知的。

张海客听过不置一词,而张海杏的确想要动手来硬的了,吴邪则眯起眼,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酥油茶,这种茶第一次喝时都难以下咽,但越喝就会越喜欢,尤其在这种高寒的地带,酥油茶简直催生了一种魔力。

“收网的时候到了。”吴邪斜靠在墙上,看起来有些困倦,但是神情却很兴奋。

“你的网?”张海客问道,“我还真开始好奇你的计划了。”

吴邪摆了摆手,道:“不是我的网,是你们族长的网,或者说,是张家的网。”

十年前,张起灵在去杭州找吴邪前,曾先去巴乃找过另一人。虽然那个人也是吴邪的朋友,他们之间甚至是可以交付性命的关系,但是关于那段故事,那个人并没有把它全部讲给吴邪。

后来在墨脱的青铜门里,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巨变,但也是这样的巨变,让吴邪看到了敌人的影子。

墨脱的青铜门是一个掩饰,一个假象,但也是一次张家整个家族所做的垂死反击。这个反击最初由一个叫做董灿的人启动,后来由张起灵守护,直到现在,吴邪接下了使它发挥效用的钥匙。

吴邪忽然起身,走向了房间的一角,那里有一张桌子,看起来很古旧了。桌子上摆放着一些杂物,吴邪从里边掏出一本笔记,道,“这是关于你们族长的笔记,太繁琐,我把关键的讲给你们。”说着便翻看起来。

 

搜查看似已经进入尾声。

雪地里除了一行人踏进雪中的脚步声以外,没有一丝声响,而越是接近目标,一种诡异又不详的预感就愈发强烈。

红色的喇嘛服下,一个人呈趴着的姿势倒在眼前,光裸的头和脖颈皮肤已经被冰寒的天气冻得变色,脖颈处微微能看到暗黑的血迹,延伸到雪里面。

这是一具尸体,现在他们要做的只是将尸体进行检查,确认是目标,就完成了本次的任务。

刀疤男人越过领头的人,向前一步迈到尸体的正前方,他缓缓蹲下,伸出手将尸体的脸扳正。

尸体的头是背对着所有人的,只有刀疤男人现在在它的正对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刀疤男人的脸上,等待着他的结论。

然而看到尸体脸的一刻,刀疤男人只感到一种透彻心骨的寒意。

空气瞬间结冰一般,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原因,并且做出正确的决策。眼下的情况完全出乎意料,这是一级危机:尸体的脸,是领头人的脸。

 

张海客看着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忽然想到他第一次戴上这张面具的时候。那是不得已的选择,因为需要铲除的赝品太多。其实说起来这张脸也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恶劣的影响,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只是十几年过去,他有点想不起自己以前的样子了,而他也已经永远都无法再看到。

有的面具戴的久了,就再也摘不掉了。

“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的脸很帅?别嫉妒,你不是也有?”吴邪说着竟伸手捏住张海客的下巴把他的脸转了转角度地仔细看,张海客倒也没拦着,就听吴邪总结道,“还是本尊更帅一点。”

张海杏哼了一声:“你不用这样,我们确实是张家人。”她知道吴邪看的不是张海客的脸,而是四年前留下的,脖颈处一道细小的疤痕,那是和敌人交手后留下的印记。

吴邪在确认他们的真实性。

 

到底谁才是真实的。刀疤男人克制住内心的寒意,但凌厉的目光已经射向了领头人,令他没有预料到的是,领头人竟然冲他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

刀疤男人迅速后退,摆出防御的姿势。

其余的人不明所以,但本能地感到了危险。这种气氛太过陌生,在荒无人烟的雪山里,除了一具尸体什么都没有,然而危险的气息却又那么强烈,人不可避免地被逼出了紧张和恐惧。

 

“别这么紧张,保险点儿总是好的。”吴邪说着将笔记递给他们,指着翻到的一页,“你们认得这个图案吗?”

 

一阵烈风呼啸而过,雪沫被卷起,划到脸部裸露的皮肤上,有微微的刺痛感。

而下一秒尸体身着的喇嘛服也被翻起,尸体的手臂上,赫然呈现出一个图案。

 

笔记已经很旧了,纸页都泛黄,但纸页上的图案清晰而明了,那是一个凤凰图腾。线条细致而又流畅,造型磅礴而又震撼。

古老而又神秘的直观视觉冲击。张海客从没见过,但仿佛已感受到它的力量。

张海客看向吴邪,询问这张图画的来源。

“一个古老的部族,我了解的也不多。”吴邪很满意两人的反应,“你们族长大人跟这个部族有一个约定,他去看门之后,就拐弯抹角地暗示我去履行约定,启动一个计划,据我推测,这个计划已经在运行了。”

“什么计划?”

吴邪将笔记合上,眼睛望向窗外的层层雪山,神色忽然有种肃穆。

“一个装置,据说是你们张家人发明的。”吴邪淡淡地道。

 

刀疤男人见到那图腾一般的图案顿时感到一阵窒息,抬眼去看领头人,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到底哪里出了差池,眼前的状况已经出乎了预想太多,甚至已经是一种完全无法应对的局面,这并不该出现在他们此次的搜查行动之中。

他迅速蹲下身,将整个尸体都翻了过来。然而又令他震惊的是,尸体的脸突然变成了目标的脸。

“确认?”领头人问道。

刀疤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窜入肺里,他撩开尸体手臂上的衣布。

凤凰图腾纹身不见了,而肘弯处却多了一个东西。

刀疤男人抬眼去看领头人,只见领头人的手从衣兜里伸出,手心里握着一个一模一样的。

那是个造型精巧,却散发着最可怕信号的东西。

 

“你们引以为傲的发明。”吴邪收回目光,眼神扫向两人,又变得冰冷,“六角铜铃。”

“你说铜铃?这有那种东西?”

吴邪点了点头,“不仅有,还很多,完美的复制。”

“这种铃铛是复制不了的。”张海杏打断他,“制作它的方法很复杂,并且早就失传了,就连我们,目前也只知道部分使用方法,想要制作是不可能的。”

吴邪看似很不以为然,站起身来,接着便推门而出。

两人不明所以,只得跟上。

屋外是依旧寂静几乎没有人影的喇嘛庙的天井,张起灵的石像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地上也是,这场雪终究还是下起来了。

“到底要去哪儿?”张海杏问道,她已经尽力压制了火气。

吴邪回头看向二人,道:“不是去哪儿,是逃亡。”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一下,张海客感到事情的微妙,便道:“你还是跟我们坦白说,这样大家也好互相帮忙。”

吴邪裹了裹衣服,道:“他们来找我了,准确的说,是我的尸体,但是没有尸体,一定会找活人。”

张海客一惊,但见吴邪依旧镇定自若,便问:“你有什么打算?”

吴邪摸了一把光头,神情很轻松,道:“还得请你出手相助。”

张海客有些疑惑,然而看着吴邪的脸——也是他自己的脸,忽然抓到了一些关键。“你别说是要我去当替死鬼,我们现在可一点儿也不像。”想了想又笑道,“你小子现在可比我狡猾多了。”

吴邪摆摆手:“还是很像的,我们配合好了,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自己,就只有一个喘气的能分出你我。”见张海杏显然一脸不屑,便接着道,“当然还有这位美女大姐啦。”

张海客眉毛有些抽动,道:“还有谁?族长?你小哥?”

“他估计不行。”吴邪叹口气,“不是小哥,是小满哥。”

“那是谁?”

“我的狗。”

张海杏当即反应过来,这人是把自己和狗相提并论,挥手要打。

吴邪忙道:“别闹,我们时间不多了。”

张海客想了想,他知道吴邪一切都是计划好的,甚至包括和自己在这里相见,既然来了,而且已经选择给予这个人信任,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翻脸,便道:“那按照你的计划。”

“我还有一个条件。”吴邪道,“教我六角铜铃的破解方法。”

“蹬鼻子上脸啊你!”张海杏气道。

“别吵,这个解铃方法吗……”张海客觉得又到缓和气氛并且圆场的时候了,笑道,“传内不传外的。”

吴邪表情有一秒的僵硬,但很快又恢复到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到底教不教。”

“可以啊。”张海客笑道,“你搞定族长就行,他说得算。”

吴邪重新戴上帽子,压了压,道:“那跟我走。”

 

山下的小县城和几年前一样,人流稀少,但是这里是一个中转或枢纽,来往的人都会经过这里,所以这里的流动人员很多。

按照吴邪所说的意思,他在被对方追捕,那么隐藏一个人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他混进一群人之中,就好像,把一片叶子隐藏在一地落叶之中一样。

何况还有张海客自己,这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作为掩护。

这是利用,也不是利用,是他们都必须做的选择。

街道上此时来往的人还真不少,吴邪在喇嘛庙里已经换下了喇嘛服,穿上了张海客带来的衣服,他裹紧了帽子,几乎只留着眼睛在外边,也许是隐藏,也许仅仅是要避寒。

吴邪推断,对方不会只派出一支队伍,他们做事从来不会不留退路。雪山上搜寻的一支,如果计划顺利,应该已经遭遇了变故。那么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成功避开可能正潜伏在四周的,另一支隐形的搜捕队伍,赶在大雪降临之前,离开这里,然后分道扬镳,各自进行各自的计划,再在一段时间之后于约定地点重聚。

最开始让张海客困惑的一点是,既然这里潜藏着敌人,那么吴邪为什么要约在这里见面,这样岂不是有很大的危险?直到他见到吴邪,看了他的状态之后,才意识到,吴邪之所以把他们叫来这里,是因为吴邪此时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人了。

这并不仅仅意味着一种独行的状态,吴邪彻底切断了他和所有人,所有事的联系。

无论哪一方,都不会知道他的行踪、他的计划、他下一步的举动。

甚至他的生死。

张海客几乎可以断定,在接下来的一两天,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吴邪一定会在他和张海杏眼前消失,以一种他们都无法觉察的方法,而且一定是吴邪早就计划好的。再之后,他将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犹如游魂一样的生活。

这样,吴邪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印记,就只剩下墨脱,这一点线索。

想到这里,张海客反而有些期待,他不会去阻止,也不会去助阵,这是一场孤独而盛大的表演。

然而预测中的变故,如期而至。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而他们并没有赶上最后一趟出县城的车队。三人入住了一家小旅馆,决定第二天出发。

没有人打算睡觉,这一晚可能会平静地度过,也可能会有突如其来的变故。

张海客照了照镜子,这简直是一场赌注,但是别无选择,他必须压下筹码,即是对于吴邪的信任。这是他甚至是张家必须的选择。

能不能赢,全要看吴邪的计划,他好像终于有了一些头绪。

凌晨三点钟,张海客打开了窗子,风雪一下灌了进来。张海客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接着翻身跃下,轻巧着地,四周寂静无人。

旅馆门口的夜灯在风雪中忽明忽暗,如同鬼魅,昏黄的光与风雪艰难地抗争着,整条街道似乎也都摇摇欲坠。

张海客辨明了方向,猫着腰冒着风雪朝喇嘛庙走去。

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张海客便感觉到了异样,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他知道他已经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了。

而敌人现在已然不介意暴露身影了,不,不是不介意,而是有自信,即使暴露了,只要铲除了目睹的对象,就与没暴露没有区别。

比如在这一条绝对没有第三个人出没的,漆黑的前后都看不到尽头的石阶之上。

还真喜欢一对一啊,难道没有教训吗,还是真的就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张海客想,可惜你们认错人了,他可不是不久前几乎算狼狈地捡回一条命的那个人。

他是战士,是从小接受训练而成的锐利武器。

 

搏斗在风雪中开始,肆虐的风声几乎淹没了两人近身格斗中的一切声响。

对方的打法和上一个一样,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招招凌厉且直中要害,真是打不死的。

张海客脑子里闪过很小的时候受训的片段,教授他们技能的前辈也好,老师也好,提到过的,战斗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夺命的,一种保命的。那么哪一种的力量更强大,更能制胜?

夺命的招数看似有连贯的计划和很强的目的性,会爆发出一级的能量,但实际上,他们真正亲身经历过之后,就会明晓,保命的招数才是极致。

因为这个人会不择手段。

吴邪是这样,他也是这样,只是此刻他在保命,而吴邪要保的,是其他的一些东西。

张家的训练主要针对的是机关和具有攻击性的粽子,所以大多数都是保存性命的技能和招式。与他们不同,敌人的目标是活人,并且他们一直站在主导者的立场,将猎物玩弄于鼓掌之间,具体到个人的训练,也都具有较强的目的性。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猜测,但在长时间的与古墓打交道的张家人身上可以看到的,更多的是留存至上的信念。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以留存为最大的目的,以此来守护那个烙在张家人命运之中的秘密。

这种信念,再一次救了张海客一命。

尸体的处理很容易,只要挖一个大雪坑,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季节里,要发现至少要到第二年的春天。明天或者明天之前稍早一点,这个袭击他的人会被确认失踪,且原因不明,这就是吴邪的目的了。

按照计划,张海客还会在尸体的旁边放上一只破损的六角铜铃。

回到喇嘛庙的路还有很长一段,张海客有些累,但是他不能停歇。吴邪在那里留了一件东西给他,如果他遭受袭击,并且成功脱身,就去找那样东西,如果他死了,张海杏会去拿。

他知道,等拿到东西,他们就会失去与吴邪的联系。

他终于知晓了吴邪的计划,或者说计划的主旨。那就是搅乱所有的计划,真不是个让人安生的“死人”。

雪越下越大了,石阶上的雪越来越厚,几乎无法攀爬,并且逐渐很难看清了,但雪帽下张海客的脸上还是露出一个笑容。

他抬起头,在弥漫的雪雾中,隐约看到了喇嘛庙悬挂的风灯。

 

七天之后,汪家本家得到墨脱的消息,搜捕失败,并未搜寻到目标或者他的尸体,而搜捕人员中,多人失踪。

墨脱,这个地方,成为了家族历史上的一根倒刺,稍微一触碰,血肉连带着神经,都无比刺痛。

……

从墨脱出来八个月后,张海客与张海杏驾车行驶在高速路上。

张海杏看着摆放在挡风玻璃前的两盒老式录像带,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东西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了,他们已经获得了隐藏在其中的信息,作为传递这个信息的媒介,这两盒录像带只是被张海客随手放在了这里。

这里曾经粘贴着吴邪留在喇嘛庙里的东西,也是讯息,他们再会地点的讯息。而后在他们于约定地点顺利见面之后,又被用来传递了另一条信息。

那是一张像是从笔记本中随意撕下的纸张,而上边写的东西,张海客不得不承认,着实让他在110迈的车速里凌乱了。

比较随意的字迹,但是依旧是瘦金体的感觉:有空帮我接一下孩子,也送到这儿来。

“妈的,越想越生气,把老娘当他家保姆了吗!接完大的又接小的?”张海杏骂道。

张海客冲她无奈一笑,在前方的一个分岔路口向右转去。

路牌显示,距离杭州还有20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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